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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代两人三生誓,四方五内听六弦。

    七八星照九重霄,十载悠悠已忘言。

    秋夜滴露切肤冷,**暖帐御衾寒。

    最为**女儿香,倾国倾城是红颜。

    孟津黄河边的驿馆是临时征用的民宅,简简单单的一间小四合院,只有三间卧室,却住着四位大人物。其中有前来孟津巡视水情的钦差杨悟民,工部尚书李逡,还有钦差杨悟民的文书尤晋,这第四位么,是个无端端从洛阳突然跑过来“探班”的贵人。

    驿馆外是重兵把守,驿馆内里一间偏厅亮着灯火,门扉紧掩。门口三个人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不时焦虑地朝窗户看一眼,可是窗子合得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没有。

    “尤……尤先生,驸马他不会有事吧,还是派个大夫进去比较好。“没有外人,工部尚书李逡没有避讳称呼,他神色焦虑,方形官帽歪着,一脸的泥痕,身上也是泥渍点点。他说话的对象,身着青色官袍的“钦差”也是同样的狼狈模样。

    未等“钦差”说话,一旁的黑衣男子急切说道:“驸马家有家规,除了亲人和家人不可让别人近身看到身体。”

    “这是什么狗屁规定!”尤晋勃然大怒,“被河里的圆木撞到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检查下有没有伤到骨头怎么成?”

    “就是就是,天大地大,驸马安危最大,家规算个什么!”李逡附和着,“外面就有个大夫,我叫他进来!”

    “这、这不行!我家主子不同意谁也不能……”田许憋红了脸,拦住李逡不让他走。

    “吵什么吵!”偏厅的门突然被推开,门内的女子冷冷一喝,算是结束这场小小的争执。她身上没穿正装,而是裹着个灰色的斗篷,看起来似乎是驸马穿到孟津来的那件。她头发凌乱,发丝间夹着泥沙,脸上也是一道道的泥痕,邋遢得与村妇无异,只有那明亮闪动的眸子仍然让人熟识——惜琴公主。

    惜琴公主面带疲惫,倚着门深深吸了口气。这口气喘得似乎特别长,叫李逡和尤晋都纠紧了心——”公主……驸马他……”尤晋忍不住问了。

    “伤口里的木渣我都清理出来了,所幸伤的只是胳膊,肩膀只是淤青而已。”惜琴叹了口气,忽然做怒,“你们就这么看着她跳下去救人?怎么都不拦着她!”

    “当时下着大雨……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驸马突然就跳了下去……我们没反应过来……”李逡愧疚回答。

    尤晋插嘴道:“驸马眼尖,我们谁都没看出来水里那是个活人……他比我们早发现,一心急就自己下去了。”

    “明明不会游泳还莽撞成这样……要不是我及时到了……”惜琴又是气愤又是后怕,几乎气结,最后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说,“再多烧点水过来,我刚给他大致清洁了身子,还是得泡一泡周身才是。”说罢,“砰”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可谓一片狼藉,外间里一片黑暗,里间卧室点了十几支蜡烛,卧室门口堆着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水桶。床上的床单与枕头上尽是黄色的污泥,地上扔着沾血的绷带和全是泥沙的衣服。床边一个大浴桶,就是洗浴的地方了,本是民宅,所以也没有遮挡的屏风,一旦有谁从外间进来,肯定是要被满眼的桃色映花了眼了。

    “惜琴,这样就可以了……我身上不干净,还是我自己洗吧。”枫灵尴尬地用没受伤的左手在水里围上浴巾,恨不得整个人缩进浴桶,可惜身上有伤,只好把双臂搭在木桶边上,肩膀露在水面以上。

    “你的胳膊上有伤,不能浸水,怎么自己洗?刚才还不都是我给你洗的?再说不干净的是你身上的泥沙,又不是你,怕什么!”惜琴不由分说地把手伸进水里,要把枫灵提起来。身子太滑,拎不起,于是她将手臂穿过枫灵腋下,愣是拖到水面以上。那浴巾围得松,人是出来了,它却掉回了水里。”唔……”枫灵压着惊呼,苦笑不已,“这样可不好看……”

    惜琴邪邪一笑,微眯着双目划过枫灵胸前:“啧,谁说的,我看挺好。”双臂放松,放了枫灵坐下,“别躲,乖乖坐着,我给你擦身——你也不需要躲,反正该看的,我早都看过了……”

    “……”枫灵总算是看清了状况,明白多说无用,于是不再言语了。惜琴满意地笑了笑,脱掉了外面的斗篷,内里只着了白绸内衫,无袖无领,包裹着纤细的腰肢,正衬着她窈窕的身材。红色亵衣的系绳沿着锁骨隐在白皙的脖颈之后,另一端连接着内衫之内,令人不由得顺着那根绳儿思绪联翩。枫灵目光下移,声音微涩:“秋夜里冷,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穿这么少应该怪谁?我衣服湿了,自然得脱,可是换的衣服只带了贴身穿的,总不能穿着斗篷给你洗。”惜琴轻快地说着,绕到枫灵身后,拿了布,拭去细节地方的泥沙。

    “对了,惜琴……你怎么来孟津了?”枫灵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方才在大雨滂沱之中,她跳入昏黄的河水里去救不知怎么掉进水里的平民,自己却不会游泳,只得凭着功夫和本能划水靠近落水者。她迎着那人正面游去,直接被那人当作了救命稻草紧紧抱住,给缚住了手脚,枫灵动弹不得,呛了几口泥水,加上又有被惊雷劈断的圆木顺流而下,几乎直奔河中两人而去。千钧一发之际,快马奔来的惜琴纵身跃入了河里。

    “要不是我来了,没准回洛阳见我的就是你的一具尸体了!”惜琴心中后怕,责怪起来, “明明不会游泳还要去救人,你以为你有九条命?救行将溺死之人应该从身后游过去把他拖着走,这你都不知道就去救人,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够用!还有那几个呆头士兵,有跟没有似的,主子跳到水里还都跟木头似的杵着……”越说越气,手上也加重了力道。

    “哎哟……”肩膀被圆木擦过撞击的痛处被惜琴擦到,枫灵忍不住一声□□,总算是打断了惜琴的数落。惜琴心里一缩:“……我轻一些……很痛吗?”

    “不痛,不痛,”枫灵拍了拍惜琴的手微笑道,“没有方才伤口上药的时候痛——你也别怪那些兵丁,他们都生在北方,本就畏水,加上当时下大雨,河水流势不明,不应该随便下水……”

    “那你就该随便下水?”惜琴被她气得无话可说,闭了嘴,从旁边拿了新的干布沾水揩去枫灵耳边的泥沙。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枫灵干笑着,“对了,我救的那个溺水者怎么样了?”

    “那是你救的?”惜琴面色阴郁,“你们两个的命明明都是我救的。”

    “好好好,是你是你……那人怎么样了?”枫灵笑着,不与她争辩。

    惜琴说话的腔调变了:“驸马爷眼光不错,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俏佳人呢!”她似笑非笑,接着絮叨,“虽然被泥沙污了脸,可还是看得出仪态万千、姿容倾世的模样,难怪堂堂驸马爷会舍身去救!话说驸马还真是桃花不绝,先是出了个尘儿,现在又出了个美人鱼,哼。”

    枫灵低声干笑,无奈地转过头:“虽说这里离着山西近,可是毕竟还是豫州,那一股子陈醋味儿怎的老是出现呢?我跟你解释尘儿的事情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一副模样,我不是说了么,我要去四川办事……”

    带着一脸不快,惜琴伸手轻轻一点枫灵的额头,说:“转过去!”枫灵顿时敛容,乖乖转过去,若有所思。不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又问:“可那个人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我只看到水里有个人头在冒,哪里看得到模样……别说模样,当时连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你又何必……”

    惜琴白了她一眼:“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忙活你身边的事儿,那个什么人我哪里知道她现在什么样!总之是活着的。”

    “也是……”枫灵讪讪,仰起头来看着惜琴的脸,“噗嗤”一声笑了:“把我收拾齐整了,你要是还是这么一副花猫儿似的模样,岂不叫我愧疚?”

    “我身上没有伤,怎么都好说,现在先收拾你!”惜琴做事认真,又折腾了一刻钟之后才算是放过枫灵。

    她走到卧室门口堆着的一堆水桶处,轻轻叹了一口气:“田许真是个实心眼,我让他多烧点水他就烧了二十几桶,这里不是缺水吗?”

    “他也许是叫你也洗一洗。”枫灵仍坐在浴桶里,靠着桶壁,在热水里泡得久了,有些困倦。

    “我洗的话没你那么费事儿,用不了多少水。”惜琴回眸,嫣然一笑。她试了试水温,拿过水舀,从桶中舀水,直接从头顶浇下。跳跃的水珠滚过如瀑的长发,带走了发丝间藏着的东西。流水滑落她的臂膀,浸湿了她身上仅剩的那点布料,它们贴在肌肤之上,更加突出了凹凸有致的绝妙身材。她再次取水,解开了救起枫灵为她包扎时候匆忙围起来的内衫,露出了鲜红的亵衣,随后偏着身子把水浇过身体。流水从光洁如玉的皮肤上滚落,莹光点点,在身体上汇成一线,不断地流下陷入粗糙的地面。就这样,仅仅用了一桶水,她就将身上清洁完毕了。

    惜琴回到浴桶边,看着有些呆滞的枫灵,眼里尽是笑意:“好了,驸马爷,出浴吧,该服侍你安寝了。”她把手伸进浴桶,把枫灵搀起来。枫灵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低着头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曼妙的身子暴露无余,在微凉的秋夜里散着带着体香的水雾。霎时,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

    脏污不·堪的床单被随手扯到了地上,一床为驸马准备的新被被铺展开代替了床单。枫灵顺从地任惜琴把自己领到床边,让惜琴为她穿上干净的贴身衣物。

    惜琴手指划过白皙的肩膀,抚摸着枫灵左肩上那个已经消不下去的齿痕,她享受般地看着枫灵绯红的面颊以及肌肤的颤动。玉手轻移,拉起了枫灵的胳膊,这是女子才有的丰润的肢体,如玉如膏,纤长光滑,在烛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惜琴贪恋地拂过那胳膊,拂过臂膀,将手覆在枫灵心口处,把唇靠近了枫灵的耳朵:“你看起来累了。要不,我再帮你按摩一下?”

    惜琴自小随窦胜凯戎马倥偬,军务娴熟。自登基以来,窦胜凯连年用兵,先后征暹罗,平苗疆,横扫金边等四国,大大扩展了本国疆域。惜琴随他征战,除了一身弓马技术,也学得了军中的按摩解乏之术。此刻拿捏穴位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对着枫灵,这力度怎么都狠不起来,轻柔了许多,也暧昧了许多。与其说是按摩,毋宁说是,爱抚。

    轻柔的手拂过胸口似乎扬起了残存的水汽,稍稍施加的力度令敏感的肌肤不受控制的收紧。惜琴的手游走于枫灵的腰际、乳间,划过小腹。她环着枫灵的身子,女子的身体柔软、白皙、美丽,叫人不舍得离开她的包围。湿透的肚兜早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本来隐藏的ru峰随着身体的动作若隐若现,在满室尚未散去的水雾中显得不甚真切,如同跳跃的白鸽,挥之不去。枫灵被她弄得面红耳赤,不防耳边传来了惜琴的叨念:“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枫灵喉间发出了与平时不同的喑哑嗓音:“惜琴……”压低的声音中有着压不住的东西。“嗯?”惜琴似乎对枫灵的异样浑然不觉。她脸上带着一抹诡谲的笑容,与贴在脸边的湿漉漉的发丝一道,形成了难得一见的景致。此刻她伏在枫灵肩上,让干净的中衣披到枫灵背上却不再继续扣上扣子,只是从后环着她的肩膀,眷恋地抱着。

    “你在挑逗我……”枫灵缓缓说着,微微转过了身,拉下了惜琴的手架在自己腰间。

    惜琴看着枫灵不太清明的眸子,唇角一弯:“哎呀,我的驸马……”话未说完,那位驸马爷已经不顾两人位置的别扭侧着拉她入怀,双臂环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两片温润的红唇含住了。

    突然来袭的窒息与牙齿的碰撞令惜琴有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后,是比来时更为激烈的回应。她环住枫灵的脖颈,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惜琴的吻从来比枫灵来的激烈,甚至蛮横,几欲吸出人的魂灵来。枫灵沉浸在这样的亲昵之中,玉手游移,正欲更进一步,却被惜琴向后一挣将两人分开了。枫灵愕然,看到面前的惜琴掩口轻笑,不由大惑不解:“跑什么?”

    惜琴踱着步子到了衣柜,拿出件中衣,似乎准备穿上:“我今儿个没兴致——”她转过身,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我的驸马爷,乖乖睡觉吧。”

    “可是我……那你刚才……我怎么能……好吧……”张口结舌地说了一串儿意义不明的话,枫灵赧然,灰溜溜地出溜到床边,背对着惜琴扣起了衣襟的扣子,心里滋味复杂。“可是我有兴致,那你刚才为何挑逗我,我怎么能安心睡下……”这种话,以她的性子,死也不会说明。

    正琢磨着,最后一粒扣子没能系上便被人捏住了,接着,那人又解开了其他已经扣好的扣子。惜琴从枫灵背后抱住了她,蓦地开了口,话语里满是得逞后的喜悦:“傻瓜,为什么不按着你自己的心思行事?”

    枫灵身子微微一颤,许久,才回过身轻轻抱住惜琴,声音细弱:“我以为你恼了。”惜琴笑着摇摇头,伸出双手抚摸枫灵的脸颊:“我恼了你多少回,可是,就多少回被你吸引。”她向前靠近,吻住了枫灵,灵巧地突破牙关,很快寻着了湿润的舌尖。

    枫灵本来一直对□□淡漠,不曾想,今时今日自己也会有如此的冲动。手上的触感光滑柔和,划过臂膀、腰肢、脊梁,又攀上背心,拉开松松系着的肚兜带。把那碍事的东西扯下,随手一甩,绣着金丝的红色肚兜在空中画了个圈,落入了不知道哪个水桶中。

    暧昧的身影在明晃晃的烛火里倒了下去。

    ……

    枫灵拉开惜琴的手,嗅着了她鼻息间暧昧不清的味道,盯着她不甚清明的眼,轻轻烙下一吻,自浅而深,翻过身去,从嘴角吻到耳际,略哑的嗓音发出叹息般的低吟:“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惜琴轻咬着枫灵的肩膀。咬得狠了,自己又觉不忍,只好含着,时不时地用牙齿磨蹭,发出含混不清的□□。唇舌顺着左肩逐渐上移,留下一条不甚明显的涎痕。她含住了枫灵的脸颊,脸上的皮肤细腻润泽,混合着汗水与体香的微涩味道,触感和滋味统统带着诱惑,叫人“爱不释口”。

    枫灵猛然觉察到惜琴对自己的脸颊做了些什么,慌地一仰头,唇瓣和肌肤分离时候发出了清晰的声响,叫人听来,满是魅惑的意味。枫灵脸“刷”地一红,似乎是嗔怪:“这么吮下去……会留下痕迹的。”

    “留下,就留下,又不疼,怕什么?”惜琴喘息着,伸手捏住枫灵的鼻尖,要把她拉下来。”是不怕疼,但是脸上好端端地出了这么个痕迹,我怎么和人解释?”

    惜琴不防她的小动作,略微一愣,道:“你就说是蚊子叮的好了。”“嗤,”枫灵被逗笑了,她埋下身子抵着惜琴的额头,道:“虽说秋后的蚊子厉害,可这蚊子怎么生的这么一张嘴……再说……”她侧脸磨蹭着敏感的耳廓。

    等到两人的呼吸都恢复了平和,枫灵才仰起身来侧躺在一边,“再说,我的惜琴哪是什么叮人的蚊子,分明是只爱咬人的小狗。”她瞥了眼被咬出血来的肩膀,“看来这里是要留下齿痕了,消不下去了。”

    “说谁是狗?”惜琴平复下了紊乱的气息,话语听不出责怪。她微微有些虚弱地抚摸枫灵的脸颊,为那句“我的惜琴”而流出动人的笑意。“你不是壬戌年生的?”枫灵笑道,“壬戌年壬戌时出生,就差个壬戌日了,显见的是只小狗,不然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惜琴不屑地哼了声,手移到了枫灵肩上的齿痕处,试探地触碰着,幽幽地说:“我一直惦记着,给你身上留下个痕迹。”她自嘲地一笑,“不知为什么,舍不得你,想着给你留下个痕迹,那样,就算来生相逢已不识,我还可以找到你。”

    枫灵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下去,“惜琴……”她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念着面前人的名字,拉住了她的手,扣在自己胸前。

    惜琴笑着回望着她的眼,脉脉含情,喃喃道:“枫灵,你可知,你变了好多。”“我哪里变了?”枫灵眼神柔和,伸手把惜琴遮挡了眼眉的发丝捋到耳后。

    从前,无论我是怎么欢喜、癫狂,怎么在你掌中沉沦,在****中失控,你的眼神永远清明,甚至带着些许哀愁和无奈。而现在,我看到你开始迷乱,为我迷乱。

    “你变得更诱人了!”惜琴飞快地转过身子啄了枫灵一口,抱住了她的脖颈,欺压上去。枫灵一愣,继而一笑,吻下惜琴的锁骨。

    有的话,惜琴也永远不会说出口,可是总是在行动里表明了。

    临时的驿馆里没有下人,也不方便使用士卒,于是干活烧水的只能找院子里的三个人了。李逡和尤晋在灶边背着手研究起了排风的装置,在一边窃窃私语着讨论,只是苦了田许又是烧水又是送水的。

    双手各提了两桶热水,田许晃晃悠悠走到偏厅门口,张了张嘴,又沉思片刻,回过身,坐到了台阶上。

    黄昏时候的雨早就停了,可是台阶还是湿漉漉的,冰凉彻骨。田许身上有功夫,自然不怕,他抬头看着天上黑压压一片,半个星星也没有,能够借以照亮的也只有周遭几间房屋里的烛光。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尤晋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眯着眼抬头望月,忽然拊掌笑道,“出来了!”

    一轮明月自云后慢慢探出了头,天地间多了几分光亮。中秋刚过,月亮还是近似地圆着。中秋前枫灵叫田许回洛阳把工事图取来,结果是多带了个惜琴回来。

    “若不是她非要来,主子今天兴许难逃一劫……”田许眉头紧锁,又慢慢舒展开,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也不管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直接把四桶水递给了尤晋,笑道:“尤先生,给你沐浴用吧。”

    夜还长着,他还是别进屋去打扰了。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

    “啊呀,我又输了。”行宫书房里传来棋子掉落棋盘的清脆响声,伴随着柔和的笑声:“呵呵,尘儿姑娘好高的棋艺。”

    室内轻烟缭绕,脉脉的香气醒脑安神。棋盘边,枫灵不自觉地摸了摸头,颇为惋惜地看着棋局:“大龙被杀啊,我也只能投子了。”她抬头看向棋盘对面温婉含笑的女子,心里又多了几分敬意。她昨夜才从孟津回来,休息了一晚上,头一件事就是来看望尘儿。

    “是尤先生让着我,”坐在矮榻上,尘儿客气回道,“这几日尘儿腿脚不便,多亏了尤先生让我住在行宫,公务繁忙之余还常常来看我。”

    “‘伤筋动骨一百天’,”把棋子收入盒中,枫灵说道,“姑娘的腿被那帮子暴徒伤了,若是不能在个安稳的地方好好休息,将来容易落下病根儿。尤某和驸马经常往东边跑,难得来看望下姑娘的伤势。”驿馆里住满了解救出来的女子,导致枫灵也不得不搬到行宫落户,免得行宫里的某位主子养成了习惯每日到驿馆巡视一遭。许是因为那日第一眼见到的是尘儿,枫灵对她颇有好感,所以也特殊优待了一次,去孟津之前就交代了将她迁到了行宫安置。

    “尤先生,”门口响起了田许恭谨的声音,“驸马找你。”

    “找我?”枫灵思忖片刻,看向对面的尘儿,“姑娘自来后便排斥见尤某之外的陌生男子,而且加上谈论公事,驸马不方便进来,那么晚生就先告辞了。这里有的是书,姑娘不妨看书解闷。”

    尘儿温和一笑:“不必,书房自然是公子和大人用来谈论公事的,我回我的客房就好。”枫灵没再劝,叫了个壮实的老妈子进来,把尘儿横抱着,带回了客房。

    看见那个尘儿和老妈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尤晋松松吐了口气,走进书房,人未至,已是嚷嚷道:“不干了不干了,什么待遇!”他拉着张苦瓜脸,一屁股坐在木榻上,端起杯茶来就喝,也没问是谁的。

    枫灵无奈地摇了摇头,挨着他身边坐下:“怎么了?是不是尤兄最近太累了?”

    两个月来,尤晋黑瘦了不少,胡子也蓄起来了,越发显得憔悴。他揪了揪小胡子,斜眼看了下枫灵:“我说我的钦差大人啊,咱都是干的一样的活儿,怎么你就左拥右抱,还外带着捡艳遇的,我就只能干瞪眼,还没事被你的夫人揍一顿。”

    “咳咳咳咳咳,”枫灵没防备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我什么时候左拥右抱了。”话一出口,她就后了悔,说这话明显找挨骂,只好端了茶盏递到嘴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之情。

    依旧是斜眼看了眼枫灵,尤晋站起来两只胳膊一摊:“东殿是惜琴公主,西殿是怜筝公主,这不是左拥右抱是什么?南厢又来了个尘儿,驸马爷啊,桃花运倒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可是有句话……”他转过身,同情地拍了拍枫灵的肩膀,“叫做妻多夫贱啊!”

    “噗……”三两银子一斤的庐山云雾,一点没糟践,枫灵全吐在了尤晋的袍子上。尤晋面不改色,抖了抖袍子,抓了把花生若无其事地准备溜走。

    “别跑,”枫灵叱道:“回来坐下!”尤晋扔了一粒花生在嘴里,反身坐下,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刚从孟津巡视完,马不停蹄地跑回来,就这样忙活,看来你还是觉得这几天太闲了,精力无处发泄是不?”枫灵故作气恼地把茶杯一拍,“还是说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不搭理,就到我这里倒酸水来了?”枫灵揶揄着他,吩咐田许换了盏茶。

    “嘁……”尤晋不屑地扫了枫灵一眼:“浅薄!尤某未能立业,决不成家!”

    “成家?立业?呵呵,”枫灵笑道,“都是一样重要的。若是尤兄一直抱着这个想法,恐怕要等上几十年,小弟才能吃上你的喜酒喽!”

    “咒我,该罚!”尤晋皱眉,作势要去敲打枫灵的头。见对方不但不躲反而笑嘻嘻地凑上来,他一愣,讪讪收回了手:“算算算,我拿不住你。”

    枫灵悠然一笑:“既然你这么盼着立业,那么我走的这段时间里,就全仰仗你了。李大人我给你调了过来,工程事宜他是内行,另外官场方面也就无需你来打点了,有他在,什么应酬都不需要。”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列出的清单,详细说明一些事宜,重要部分用朱笔勾出,桩桩件件说得清楚。尤晋也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随着枫灵的指点频频点头。

    枫灵讲述时候心无旁骛,一颦一笑尽皆和所说之事有关,色彩飞扬,颇为动人。尤晋抬起头来观察她的神色,而她却是毫不知觉,仍是指点着纸上的文字。

    “待到九月重阳前后,你与李大人将我的折子递上去请朝廷拨款,修建水利工程。孟津一带最为严重,是以须得长期进行。此外……”她蹙眉想了片刻,“我觉得你所说的那个化整为零的法子很好,一个尤晋或是杨悟民是怎么都不够用的,还需要培养各地官吏零散治理……不过还是得重点集中一地,来年汛期到得时候可以减缓下险情……还有人员安置,后年此地守军更换,又得换一批新兵,恐怕又得重新训导……治水之事,非是一日之功……”

    “别着急,慢慢说。”尤晋笑道,“这里有水,你喝两口罢,留几分力气对你没坏处!”他递了杯子上前:“瞧你这精细劲儿,莫不是要安排后事?你是去蜀中,又不是去琼州,怎么着不到一年,你也就能回来了。一年半年的,我做不得太多事情。”

    枫灵咂了一口茶水,又是一阵子沉吟,和缓地说道:“趁着我在,能多安排一些是一些吧,此去蜀国,也不知会花费多少时间,更不知回来时候的光景。”

    “当真要去么?”尤晋眼中掠过一抹忧色:“我毕竟是假的,难以乱真啊。”枫灵正色道:“自然是要去的,我已经和邵大人说好了此事。你不必担心,治水之事公务繁忙,不会太接触其他达官,仅在洛阳一地。”“你到底是驸马,皇上不可能总是把你外放在此地。更何况还有那两位名为北巡实为来看你的公主,你一去数月,叫她们如何是好?”尤晋继续说。

    “陛下派我治水,我自然要做好,时间长短想必陛下也自有考虑。”枫灵把纸条叠好,放在尤晋手心,说道:“至于公主方面,尤兄也不必担心……”她挤了个笑容出来,“我会尽量劝说她们跟随窦家楚王的队伍,继续北巡之行。”

    “若是你此时能劝走,楚王每每准备动身离开之时她们两个又为何非要留下来?”尤晋一脸了然的模样,调侃说道:“驸马爷你福气太旺,伉俪情深,还是别去为了个不知来历的尘儿千里入蜀了,舟车劳顿不说,还要小心家里的母老虎发火啊!”

    “我看你是没被教训够!”枫灵哭笑不得,一时无言,叹了口气,道:“就不能都把我想得君子些?”

    “驸马命中做不得君子——”尤晋拉长声音,骤然消失了揶揄之色,恢复了关切的模样,“不管怎么讲,到底还是该小心些,那个尘儿,你也不知她的底细,莽莽撞撞地和她去了蜀中,万一她不是什么善类,可怎么好!”

    枫灵只得又和尤晋细细说了许久,才算是打消了他的疑虑,坐的时间太长,顿时觉得肩上伤口痛痒难当,意欲回房换药。

    尤晋见她面露难忍之色,知道她应是伤口难受,便识趣地提出要她回房去。枫灵自然应允,站起身来与尤晋告辞。

    “欸,慢着。”尤晋想起来了什么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事来,“这个是和你的官袍放在一处的,当初你叫我假扮成你时候把那包裹给我,这个东西就在里面搁着,我一直忘记了给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枫灵瞧着他的手看去,莞尔一笑:“倒是不重要,可是也不是个普通玩意儿。”她从尤晋手心里拈起了那个来洛阳的路上得到的玉指环,道:“回头我还是找个红线把它穿起来戴着妥帖些。”

    “其实……”尤晋迟疑一下,半开玩笑似的说:“驸马手指纤纤犹若女子,这个指环,倒是完全戴得上的。”

    “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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