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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柔肠命多舛,星斗数换几辗转。

    情知夫婿非所依,如何自已终长叹?

    江头婉转自安然,大浪砺锋却难免。

    不如挥剑问苍穹,可否赐我男儿胆?

    隆嘉十七年秋,皇城守门侍卫官早已在凛冽的清晨空气之中伫立良久,不觉已经有了些困乏之意,便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呵欠。

    今日天气怪得很,明明应该是日头高挂的时分,天色却是阴沉沉的,便是这金碧辉煌的宫廷,也显出了昏黄黑暗来。

    落叶这种秋日的标志随着时不时刮起的秋风在地上打着转儿,远处传来的宫人扫地的“沙沙”声更给宫廷平添了几分落寞。

    年轻的侍卫们仍然恪尽职守的守在皇宫的后宫宫门咸康门之前,尽量保持着饱满的精神,彰显着皇家侍卫的威严。

    却见不远处缓慢走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侍卫官早已熟悉的人:今岁恩科拔得头筹的状元郎,也是皇上的爱婿驸马爷,兵部尚书杨悟民。

    他身后跟着他的书童,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哥。剩下的一个穿着棕白色衣服的年轻人,长着一幅端正面庞,唇微弯,鼻挺翘,说不出的精神,和常常被人误认为女子的驸马爷有着同样的风流气度。

    身为长官的侍卫官陈绅看着气度有若仙人的驸马爷向他走来,先是习惯性地施礼问好,然后又是习惯性地向驸马爷身后的人物一瞥,苦笑道:“驸马爷,您总是让小的为难,三天两头的往宫外带人,现在禁令尚未解除,您这样子,皇上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承担不起的——先开始是一个劲儿的往外带疑似和刺客有关的嫌犯,后来又带有传染病的病人,现在这位呢?又是什么理由?啧,我怎么觉得这位好生面善啊……”陈绅又瞥了眼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一脸玩味地沉思起来。

    驸马却是惊讶地皱了皱眉,环顾四周看了又看,温润如玉的面上露出了些许勉强可以称作惊讶的情绪。

    他转了几圈,终于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大人在说什么?我带的,不就是只有我的书童杨圣么,这几日每每往来都是他跟着我,难道陈大人还不认识他?”

    陈绅听了这话,顿时浑身一凛。

    恰有一阵秋风吹过,阴凉的风刮进他的衣领,带进了一片秋叶,不由得教他打了个颤,又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再地向驸马身后看去,驸马身后那张唇红面白的面孔鬼魅地向他笑了一下,顿时一身冷汗又结了冰。

    陈绅苦笑着,结结巴巴说道:“驸马爷,您还是别开小的玩笑了,今日天阴得很,本来就冷得慌,您这么开玩笑小的们可是委实的受不起。”

    驸马的脸上仍旧是从容不迫的、不慌不忙的、理直气壮的——惊讶,他再度向四周看了看,又慢慢转了个身,眼神空洞漠然地从那张诡异的脸上扫了过去,又转过来,展露出了平素惯有的笑容,坦诚而任何:“没有人吧,陈大人几时变得如此风趣了?”说着,还呵呵笑了几声。

    陈绅立即抓过身旁的一个侍卫,面向他然后反手指着那个诡异的影子问道:“你说,驸马爷身后是不是有个人?”

    那侍卫愣头愣脑的向这驸马身后定睛看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道:“好像……好像,啊……没有!”随后惊吓过度一般低下了头。

    陈绅登时楞住,缓慢地转过头,艰难地看向面色淡泊的驸马,还有驸马身旁表情复杂的杨圣,以及驸马身后那个越来越恍惚的影子,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凉透了心。他没敢再问别的侍卫,眼见得瞅见了背手向他行来的秦圣清,急忙道:“秦大人……”

    秦圣清脸上也是挂着平素即有的那种温和笑容,他没等陈绅把话说完,便笑道说:“陈大人也想问我吗?欸,我也什么都没看见,驸马一行不过两人而已,还是不要耽搁了,放驸马出行吧,免得误了驸马的时间。”

    就这样,陈绅迷迷糊糊地把驸马一行人及秦圣清放出了宫外。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个轻灵的影子诡异地飘走,在秋风萧瑟中别有一番情致。

    “其实大人,我刚才看到人了……”刚才那个被抓过去的侍卫过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和陈绅解释,“不过我看到好长的一条舌头——我、我吓到了。”

    “算了,算了,咱们什么都没看到……”陈绅感慨着,轻轻摇了摇头,叹息着:“将来要嫁女儿,就得嫁杨悟民这样的人才是啊……”

    宫外百步左右,枫灵向秦圣清欠身谢道:“方才多谢秦兄相助了。”

    “哪里哪里,”秦圣清微笑道:“我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驸马也全当没有看见我好了。”他用温和的眼神扫了一眼男装打扮的怜筝,然后又转向枫灵说道:“在下告辞了。”

    说罢真的和枫灵道别然后离开了,只是离开时候又眼色复杂地瞥了枫灵一眼。

    枫灵深吸一口气,眼神亦有了几分空灵,反叫准备偷偷溜走的怜筝起了好奇心思,伸出手来在枫灵眼前晃了两晃,道:“嘿,大呆子,呆了么?还在看什么?”

    枫灵倏的回过神来,淡泊地看向怜筝,微笑道:“公主今日怎么这般清闲,不似往日溜得比兔子还快?”

    “切,谁是兔子?”怜筝不屑的挑眉,从身上扯下一段方才她用来装神弄鬼的红布,忽然又绽出了个欢快的笑容道,“好了,本公主玩去了,驸马爷自己玩儿吧!”说着,转身跑跳着离开了。

    “跟个孩子似的,”枫灵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对着爱笙道,“笙儿,我们去尚书台吧。”

    “少爷,非得每次都这么折腾么?”爱笙泄气地说着——确实挺折腾。

    枫灵微笑不语,负手向尚书台行去。

    话说这京城最为繁华之处,与任何城府一样,当然是繁花似锦的地方——青楼歌馆。

    男子们最喜在这里留连,而且往往是家中极为显贵的男子。

    本来前朝民朝太宗预备实行战死沙场的父亲杨惑早早定下来的治国之策,废止缠足,废止青楼,废止男子三妻四妾的制度,以改革南宋遗留下来的腐朽习气。却没料到遭到了所有功臣们的反对,前两条尚可以商议,而第三条却是被最重视后代的儒家官吏们最反对的一条。

    议来议去,终于,也只是保留了第一条。当今齐姓天子继位之后,并未对前朝立法作太多更改,也就都保留了下来。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创伤过后,所有经济行当都经受了重创,反倒是这青楼歌馆的生意恢复得最快,经过了十几年,繁华得反而胜过了前朝。

    前话不再提,且回到这北国京都金陵的最繁华之处,也就是京城最大的烟花场所,怀柔苑。

    此刻正值秋日下午,清晨的些微清凉尽皆散去,又只剩下了热。

    可是喜好寻花问柳的风流汉子可是顾不得着许多的闷热,怀柔苑才开门不久,客人便接踵而至,寻着昨夜的旧相好或是流着口水看着新来的、还带着怯懦的俏佳人。

    门外也有几家青楼,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命中相克,自从这怀柔苑开了之后,门外的那几家生意就是一直都不算很好,起码比不上怀柔苑。

    怜筝心情郁闷的在街上走着,思考着为什么久寻叶寂然不果,又想着为什么曹陵师不知所踪,一不小心就走进了京城之中有名的“红翠巷”,也就这个是青楼林立的所在。待到她发觉的时候,已经是被一个青楼女子拉住了。

    好不容易挣脱的怜筝缓了口气,急急忙忙躲进了个小巷,眼神迷蒙地向四下里看了看,轻叹一声,仰面向天空看去。

    阳光并不灿烂,风也不凉爽,闲逛了半日一无所获,无聊无聊还是无聊。怜筝无所事事,倚在墙壁上,任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边一个“芳满阁”,那边一个“一楼春”,名字一个比一个香艳,要说是如此,还真的只有那个怀柔苑的名字起得文雅一些。

    忽然,怜筝的视线在一处停下,脸上渐渐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怀柔苑的二楼,应该是哪间雅间的门外,有个男子正凭栏而立,面露晕眩之色,似乎刚刚被什么弄得晕头转向了一般,此人正是左相之子曹陵师。

    怜筝见了他,呆愣一阵,心中忽的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恨不得飞上楼去把那家伙揍上一顿,无奈她学武不精,轻功更是不佳,无可奈何之下,便愤恨的叉腰瞪起了眼睛,向着楼上的男子投掷着恶毒的目光。

    也许是怜筝的目光太有力,楼上的曹陵师顿时感到了芒刺在背一般的紧张,心虚一样地四下看了看,急急忙忙进了屋去。

    怜筝气得撇了撇嘴,眼珠半轮,拿定了主意,“唰”的一声甩开了手里的铁骨折扇,摇了几摇,就像所有大户人家的少爷一样,阔步向着莺声燕语的怀柔苑走去。

    ……

    面对着书写着蝇头小字的公文,新上任才不过半月余的兵部尚书坐了一上午,握笔的食指因为太用力和长时间的书写而变红了。

    周围的远远地坐在一旁正在闲聊的其他几位尚书见她如此勤勉,微微笑着,不置可否,只是声音较原先驸马没来时候小了些。

    枫灵倒是不在乎他们在闲聊些什么,全神贯注地批阅公文,翻看着各个武将的资料,斟酌着该让谁来顶下禁军教官的职位,想得认真了,会把笔放下托腮思考上一阵子。

    也许是状元郎驸马爷凝神思考的神采太过人,素净美貌的脸上一抹吸引人的深沉与她儒雅的气质相和,她这份书卷气和这尚书台形成了难得的和谐,几位尚书的话题也就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这位新晋贵族的身上。

    “驸马爷新婚燕尔的,没事也不在宫里陪着公主,反而日日来尚书台批阅公文,而且来得早,归得迟,也不怕公主埋怨么?”礼部尚书丁髯饮了一杯茶,低声说着,眼睛瞟向驸马爷。

    “丁大人怎么还有心思顾及公主他们两口子的私事?”吏部尚书濮历行似笑非笑,也是端了一杯茶,接着神神秘秘地说:“听说大人家中最近不太适宜呢!”也许是较为年轻,也许是他身为右相之子,他说话向来口无遮拦,含锋带刺。

    丁尚书咳嗽一声,似乎想掩饰心中的尴尬,也就没有多说话。他正准备纳第五房小妾,可是自己那个向来逆来顺受的老妻居然死活都不同意,整日地哭哭啼啼,闹翻了天。

    “人家家里的琐事不要管——”工部尚书李逡笑着说道,“驸马爷和公主感情如何,咱们局外人能不搭理就不搭理,毕竟是皇家的事……”这人正直得有些过头,常常因为说话生硬而被濮历行白眼。

    “此言差矣,”濮历行嘻笑道,“皇家的事就是天下的事,天下之中自然有我们这几个人,管是管不得,怎么,还不能说一说?”

    “濮大人年轻气盛,自然什么都敢说,我们这一把老骨头早就被这宫里头的风风雨雨磨平了,哪里还敢妄议什么!濮大人为官时日尚浅,久了就知道了——”刑部尚书左知名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摇着脑袋说着,然后也为自己端起了一杯茶。他在尚书之中年纪最长,平素最喜欢倚老卖老,摆出长辈架子来。

    “左大人又看不起下官了么?”濮历行忽然收了方才那嘻闹的表情,做出了严肃的模样,把手里的折扇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左知名险些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最终呛到了自己,狼狈不堪,脸上露出了慌张。

    惹怒了这个性格乖张的右相之子,可不是好玩的。想他左知名混了一辈子才坐上这个刑部尚书的职位,而濮历行却是仅仅为官不足五年,就受到了皇上的赏识,连升几级,足见右相在皇上眼中的重要程度以及皇上对这个年轻人寄予的厚望。

    驸马虽然升官升得更快,可是毕竟因为人家是皇上的女婿,总不能委屈了公主嫁一个小小官吏。况且驸马为人和善,不似这个濮历行变脸比什么都快。

    左知名陪着笑脸,带着歉意说道:“这,濮大人莫怪,是老夫年纪大了,所以才口不择言,胡说八道,认罚认罚。老夫以茶代酒,向濮大人赔不是。”说罢,啜饮了一口茶。

    “左大人何必道歉?”户部尚书陆信微笑着说,“濮兄何曾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再说,左大人说的也是实话。”他是个极其认真又极其和气的人,而且无论对上级还是下属都可以平和对待,说话也颇有方法,在官员之中颇受好评。

    “到底还是陆大人了解我!哈哈,濮某不才,可是家父时常教育在下讷言慎行,敬老尊贤。”濮历行又恢复了笑容,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地打着哈哈儿,但是特意加重了“敬老尊贤”的语气,使左知名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脊后发寒。

    丁大人从尴尬里恢复了原来的自在,好像是想转换一个话题,就又拿坐在远处的驸马说起了事:“……说起来,初次见到驸马时候我还真以为自己见到了个神人,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逸不凡的男子。原来只以为他不过是样貌好的绣花枕头,却不料居然是才高八斗,一路上过关斩将拔得了头筹!我还记得左相爷今年阅卷时候,读到那一份卷子,连连称奇,拍案叫绝,读得如醉如痴,居然连午饭也没有吃手捧着卷子在房中踱步子踱了一下午。后来拆开封卷,正是驸马爷的名字!”

    “文才能使曹相爷惊叹,难怪皇上在殿上就忍不住夸奖了——”濮历行平淡的把脸转过去看着皱眉深思的驸马,微微一笑道,“不过,驸马爷的模样的确是历年来所见的应试仕子之中最漂亮的一个,出众被陛下注意是应当的。长着这么一张面孔,在我朝都把皇上惊住给赐了驸马,若是在汉朝,怕是——嘿嘿……”他没有接下去说,反而又悠闲自在的品起了茶。

    “咳咳,咳咳。”不约而同地,其他四位尚书都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被呛到了一般。驸马疑惑地抬起头,向那发出巨大的咳嗽声的地方瞄了一眼,见濮历行向她微笑着举了下茶杯,也礼貌地回了个笑容,霎时觉得渴了,便轻声唤道:“杨圣,给我沏杯茶。”说罢,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想松松筋骨。杨圣急急忙忙地沏了一盏茶,也尾随着驸马爷出去了。

    “也不知道驸马究竟是哪里的人,”看着两个轻灵的背影先后飞出去,丁尚书叹道:“一个个长得都是这么超凡脱俗,活了半辈子了,才见到这么几个美男子。”

    “丁大人,家事未平,莫不是还想再惹点麻烦出来?妾室也就算了,若是娈……”濮历行依旧是不管不顾,戏谑的眼神叫丁尚书的脸腾得红了,简直恨不得自己能长了翅膀飞到九霄云外去,离这个长着毒舌的家伙越远越好。

    李逡挑眉,打断了濮历行的话:“濮大人何出此言,那日擂台上见驸马功夫了得,前些日子夜里为了保护公主,更是英勇无畏,颇具男儿气概,又怎会有此等癖好?还是请濮大人少说几句,免得传出去造成对驸马和皇室不好的言论。”

    还没等濮历行大发什么言论,陆信笑呵呵的说:“李大人也严肃了,说到底,濮大人不过是妒嫉驸马爷长得比他俊俏罢了。哪里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咱们几人闲谈,哪里会传出去?今日您倒是比我还认真了——说回来,濮大人是不是昨夜的酒还未醒,今日说话都有些懵懂呵!”

    陆信本指着濮历行可以借着这句话换个话题,却不料濮历行脸上笑意更浓:“我又没说驸马没有男子气度。不过,我现在也有些疑惑公主和驸马之间的感情问题了。确实,正如丁大人所说,新婚燕尔,虽说那公主凶悍了些,人也任性了些,可是毕竟是公主,长得也是国色天香。试问世间有哪一个正常男子不愿守在温香软玉之中,却宁愿带着个俊美书童没日没夜的跑这儿来处理公事?”

    李逡皱眉,心中不悦,站起身来说:“濮大人越说越离谱了!难不成你是说驸马和那个什么杨圣——”

    “诸位大人是在说在下么?”枫灵从外边进来,恰好听到李逡提高声调的这一句话,顿时好奇起来,“在下的书童怎么了?”爱笙脸上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从驸马身后向着几位大人的方向探出头来,一张清秀的俏脸透着灵动生气。

    “呃,我没说什么……”李逡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陆信也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驸马爷不必介怀,李大人是说驸马爷的书童知书达理,和别家的就是不一样,真不愧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的家人。”

    “是这样么?”枫灵和气地问道,眼神里并无疑虑。

    “是啊是啊。”除濮历行之外,其他几个尚书都拼命地点头。

    枫灵客气的说:“几位大人谬赞了,悟民实在是不才得很。”

    “呵呵,状元郎过谦了。”濮历行站起身来,把手背后笑眯眯的说:“能够结识状元郎这样文武全才,而且同袍为官,确实是我等的荣幸。今日恰是我——嗯——生辰零七月,此时又已过正午,而诸位尚未用膳,不若在下做东,请几位大人一同用餐如何?”

    “生辰零七月?”枫灵稍稍愕然,旋即恢复正常,答应道:“既是濮大人相邀,悟民自然不会推辞,那么就却之不恭了。只是没能为濮大人‘生辰零七月’备下贺礼,实在是失礼了。”

    其他几人不知濮历行心中所想,也是一时愣神,虽然心中狐疑,但见枫灵答应得爽快,也就答应了去为“生辰零七月”祝贺。

    ……

    “这位公子,”浓妆艳抹但是已经半老徐娘的老鸨见到一身绫罗绸缎的怜筝进得楼来,顿时露出了一张笑脸,“您来得好生早啊,不知道您想要哪位姑娘陪您喝酒呢?”

    怜筝没有理她,反而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方才看到曹陵师的那间房间。老鸨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衣着华美却四处张望着的年轻“公子”,只道是他正在寻找称心如意的姑娘,反而更加卖力的介绍起了本楼的花魁:“哎哟,公子,我说您来我们‘怀柔苑’就对了,我们这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哪一个不是娇滴滴得惹人怜?像我们这里的当家姑娘,嫣红啊,翠柳啊,个个都是叫人看到了就挪不动步子的,弹词唱曲,样样精通。您若是想要哪一个姑娘陪您喝酒,请移步楼上,找个僻静地儿——”说着,还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说:“保证没人打搅,叫您称心如意。”

    怜筝轻轻把扇子一伸,正压在了老鸨的不断开合着的嘴唇上,打断了老鸨无休无止的推荐。眼神锐敏的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理所应当的房间,于是冷哼一声,扔下了被吓得发愣的老鸨,三步两步上了楼,推开了曹陵师最有可能在那里的房间的门……

    一声女性的尖叫以及一句男性粗鲁的漫骂之后,从来没有出入过青楼楚馆的怜筝公主脸色微红,讪讪地从房间里出来,右拳紧握,更加想把曹陵师揪出来打一顿了。而老鸨此刻也看了出来这次来的这个公子决非什么寻欢作乐的主儿,反倒像是个踢场子的,遂传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上来,想要把这个瘦小的清秀男子扔出去。怜筝可不是个甘心任人宰割的人,尽管功夫不济,可还是似模似样地拉开了架势,和相当于四个怜筝的两个男子打了起来。仗着身子灵活轻便,怜筝居然没有处于劣势,反而用手中一把铁骨扇敲得两个打手满头包。

    “住手!”一声大喝,从怜筝方才误入的房间的隔壁出来了一个碧纱白袍的男子,脸上半带着威严,半带着尴尬,正是怜筝找寻的曹陵师。

    怜筝挑着眉,对曹陵师怒目而视,哼了一声,停了手,却把脸别到了一边。曹陵师顿时红了脸,上前几步,和插着腰的老鸨低声说了几句,又适时地拿出了几锭银子,终于换得了唇红如血的老鸨的眉开眼笑,连连说道:“原来是个误会,误会。大黑二黑,你们两个跟我下楼!”说着,带着两个一头是包的打手离开了。

    “看来是个老手呢,曹兄!”怜筝杏眼圆瞪,站在原处看着面前的曹陵师抱着胳膊嗤笑道:“处理得真够圆滑!哼,亏我以为你是个君子,看来我错了!”

    “你——你先进来。”曹陵师不自觉地底气不足,看着周遭有不少客人及□□在围观,急得面红耳赤:“有话咱们私下里说。”

    “我就不进去,就不进去,你也不许进去!就让大家看看堂堂的丞……”怜筝咬唇说着,几乎把“丞相之子”四字说了出来,却又被人以一声大喝打断:“怜儿,你别闹了!”

    听了这声喝,怜筝霎时一愣,乖乖地住了口,寻声望去,见是来自屋内,于是匆匆几步向前,撞开曹陵师进了雅间。曹陵师被撞到了一旁,尴尬至极,急忙进了雅间,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房门,这才完全平息了这场小小的风波。本是指着凑热闹而来到一旁这里围观的人们呼啦一下子散开,各归各位。

    与此同时,嘴唇被扇子打得有如血红的老鸨依旧绽开了那十分富有特点的笑容在楼下迎接客人。忽然间,她面前来了六顶轿子。

    ……

    “濮大人,这不太好吧。”从轿子上下来的枫灵蹙眉,望着那漫溢着脂粉香气的“怀柔苑”的招牌,转身向一脸笑容的濮历行轻声说道:“咱们毕竟是朝廷命官——”

    “杨大人何必如此严肃?”濮历行脸上的笑容显得玩世不恭,“这‘怀柔苑’不过是个吃饭外加上听曲儿的地儿,咱们只是来吃顿饭听个曲儿罢了,身为男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枫灵还想辩上几句,却被李逡的话打断了:“濮大人是不是太玩笑了?杨大人新婚燕尔,正是应该回去陪伴娇妻的时候,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厮混?再说,庆祝的话,京城里这么多酒楼您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个风月场所。这叫下官不能接受,所以,我还是——”

    “李大人还是进去吧,哈哈——”陆信笑呵呵的不由分说地推着李逡进了怀柔苑。枫灵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年纪最大的丁尚书与左尚书脸上焕发出的神采,又看着濮历行作出了“请”的动作,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怀柔苑。

    “周妈妈,备上一家雅间!”进了怀柔苑,濮历行驾轻就熟地和老鸨打着招呼。老鸨认得面前的这个男子是丞相的公子,立刻会意他身后的自然也都是些达官贵人,就早早的抛却了方才的抑郁,又展出一张笑脸来引着一行人上了楼。

    只是一边上楼,一边惊叹这一行人之中那个看起来最为年轻的白衣公子外表之俊俏。一路上,枫灵想抬起头来,可每每抬头都看到一双双惊叹的眼睛,于是只好低下了头,耳听得一片啧啧之声,跟在濮历行的身后,像是个规行矩步的年轻学生。

    说怀柔苑是风月场所不假,可是这怀柔苑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风月场所,因为这里的姑娘,并不全都是依靠卖身来活命的。这也是老鸨的精明之处,来这里的总有那么几个是附庸风雅的文人,有的姑娘色艺双馨,但是凭借着本事卖艺不卖身,反而吸引了客人来的次数更多。这或许是人类的通病,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有吸引力。

    来到一家看来是特别布置着的雅间之中,正中央是一张白玉石的八仙桌。枫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向着四周一望,但见四周墙上分别挂着“梅”“兰”“竹”“菊”的绘画,一张木榻铺着粉红色的靠垫挨近后门。正门处的旁边正有一扇窗户半掩半合,还挂着金色的帘幔。打开后门是面对街区的走廊,木质扶栏上崭新的色彩表明这里不久前曾经大修过,也说明了这里生意之好。室中的一处特意降下了翠帘,朦朦胧胧看不清内里,似乎是为了乐师留的。

    “这么早就有了不少的客人,生意不错嘛。”濮历行轻轻吹却茶碗上的热气,似闲谈一般和老鸨聊了起来。

    “还不是仗着大少爷您的福气!”老鸨并不年轻的脸上展开了一朵花,叫枫灵愈发地感到不适宜。

    幸好她并非没有到青楼做客的经历,也就坦然安逸地喝着茶,没有去管那两个年纪已经不小的丁大人和左大人脸上的兴奋之色。相对来说比较年轻的李大人李逡,脸一直红着,而陆信脸上挂着雷打不动的笑容。

    “今日可有明姑娘的节目?”濮历行淡淡问着,搁下了茶碗,“我这几位朋友可都是慕名而来的,稍会儿她表演完,要让她到这间屋子里来——钱嘛,自然没问题。”

    “是是是,濮少爷说话,就算是不给钱,我也得让明姑娘来给几位爷弹曲儿。”老鸨谄媚地笑着,又有些为难,“不过,请濮少爷稍微克制着点儿,明姑娘性子烈得很。”

    濮历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本少爷就那么像个衣冠禽兽不成?上次是本少爷喝多了,才放肆了些,不是也没发生什么事吗?今日有这么几位大人在场,我滴酒不沾,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老鸨讪笑着,退出了房间,临走之前用惊艳的眼神瞄着枫灵。不多时,几个小厮传上了制作精美的菜肴。又不多时,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进了房来,带进了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叫枫灵心中顿时一紧。而她们是不约而同的,尽皆向枫灵走去,带着惊喜的眼神伸出手来攀上枫灵瘦削的肩头。

    “啊,好生俊俏的一位公子啊,就让奴家陪您喝酒吧。”

    “为什么是你,你不是得去陪濮公子的么?理应是我才对。”

    “什么和什么,你们……”

    “公子,喝了这杯酒吧!”

    “公子,您怎么称呼?”

    枫灵想躲躲不开,脸霎时染上了绯红,一向平淡如秋水的眼神也迷乱起来,求救一样地看向其他五位尚书。可是其他几人岿然不动,好像在看热闹似的,只有李逡的脸依旧涨红着,喝着闷酒。

    “几位好姐姐,放过在下吧。”枫灵被推搡得出了火气,站也站不起来,怒极反笑,伸出双臂来向四周一旋,将众女挡开,又从原位跳起向后空翻落地,才算是脱离了那个小小的脂粉包围圈。

    汗尚未抹净,见众女又有意上前,于是枫灵抱扇于前一揖到地。

    定身良久,方才仰起身来又是一脸平淡如水的笑容,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反倒多了几分倜傥与调皮:“几位姐姐若是想陪我喝酒,我喝就是了,只不过别这样围着我一个人,免得其他几位大人冷落在那儿了。杨某区区一人,何德何能,惹了几位姑娘这样青睐,闲置了几位同袍,这样可是不好。”

    由慌张到镇定,不过一揖的时间,反倒叫原先兴致勃勃的几位姑娘没了主意,纷纷转头看向濮历行。

    “哈哈哈哈,你们也别作弄杨公子了!”濮历行这才从凳子上站起来,拊掌大笑。枫灵附和着他笑了,但只是施以浅浅的微笑。

    濮历行又笑:“你们各自陪着一位大人饮酒吧,这位杨公子新婚燕尔,怕是眼中见不得别家美女,就让他清静清静好了。”于是枫灵安然落座,恬然自得的独自喝起了酒,心中惶恐未定。

    正与此时,一旁站立着的小厮拉开了正门一旁金色的帘幔,推开窗户,又将帘幔拉回,随后恭恭敬敬向着枫灵几人说道:“几位大人,明姑娘开始表演了。”

    ……

    “皇兄,你怎么在这里?”不等紧张的曹陵师掩上门,怜筝就急匆匆地冲口说道,眼中满是不解与惊讶,虽说她知道自己皇兄性子风流,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也会来这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这话,怎么着也得我来问你吧,怜儿,一个女儿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太子齐恒即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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