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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上,一行人都宿在桃源客栈,包括喝了夏初七加了料的“疗伤圣药”醒转过来的宁王赵析。

    一行几十个人,占满了客栈。

    一切的恩怨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老板娘凝香还是那么风骚不可方物,话里带笑,笑里带劲儿,逗得赵樽的侍卫们饱了眼福,一个个眉开眼笑。

    大抵赵析醒来后与他的相好试了一下,确实身子不行了,次日离开客栈时,他脸上的表情虽然难看,但还是没有再拒绝,径直带着他们前往了离此地不远的泰安卫驻地。

    泰安卫是一支极为强悍的蒙古骑兵。

    他们的来头可以追溯到前朝的先祖时代,从那时起,这一支队伍便频频活跃在漠北草原上,与游牧民族一起迁徙辗转在草原各处,便慢慢形成一股武装势力。

    洪泰帝夺取政权时,对于这些散落在南晏边陲的小股部落便一直头痛。洪泰二年,他在靠近漠北边陲的地域设置了多个卫所,安置那些散落的部落,并把他们编入了正规卫所。

    但由于洪泰帝不允许他们进入南晏的领土驻牧,为了生存,在经过漫长的二十几年各自挣扎后,他们纷纷联合在一起,便吸纳了另外的漠北武装,共同对抗南晏,也对抗北狄。这便是早期兀良汗十二部联盟形成的因由。而赵析手底下的这一只泰安卫,当时没有交入兀良汗国,也一直无人知晓,他们其实早就投靠了宁王赵析。

    只不过这个“投靠”之上,还有一个大前提。

    泰安卫这些蒙族人非常聪明,他们汲取了上一辈的教训,不肯轻易相信南晏朝廷,更加不可能随便轻信南晏的一个亲王。故而,他们一直拿钱办事。按夏初七的说法,这一支泰安卫的队伍,很有后世国际雇佣兵的性质。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时下的人更为讲求诚信,他们既然与赵析有盟,不管赵樽花多少钱,也不可能随便易主。

    赵樽之所以算计赵析,便是为了此事。

    事实证明,那日的“桃源一餐”吃得很有意义,从赵析手里得到的这七万蒙族骑兵,在今后赵樽南下夺位的战役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战役之初,赵樽便是带着这一支精锐部队回师北平府,与北平的晋军形成内外夹攻之势,逼得南军守将连夜逃蹿——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赵樽前往阴山的第一个任务,便以“一餐饭、一顿酒以及一件忽悠”的手法,顺利完成了。一日之后,赵樽领了随行的众人顺利抵达泰安卫,与泰安卫的指挥使拉克申达成了合盟协议。

    蒙族人个个自诩为勇士,不仅打仗骁勇,性子也粗犷豪迈。比起先前受宁王赵析的节制,他们对于赵樽的到来,显得极为欢欣鼓舞。

    “北有哈萨尔,南有赵樽”——这一南一北两个战神,都是当世男儿敬佩的人物,几乎不需要赵析太多的游说,拉克申便与赵樽相谈甚欢,握手言和了。

    那天晚上的欢庆宴上,喝得面红耳赤的拉克申,在酒桌上再三表示“从今往后,唯晋王殿下的马首是瞻”,他欢喜的表情与猴急猴急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副“找到了组织”的兴奋感,瞧得夏初七直捂脸,心里话儿:也许根本用不着赵析,都可以说得通嘛?

    如此一来,桃源客栈之事,岂非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仅如此,她还平白多了一个拖油瓶,一个阳痿病人,往后多麻烦啊?

    对于她这番论调,晋王殿下很是无语。

    当天晚上,便深重地“教训”了她一番,引得泰安卫附近的寒鸦扑腾扑腾乱蹿,值夜的侍卫们也羞涩的去了无数次茅房。

    不管怎么说,黎明之前的黑幕,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

    历史的轮盘,马上就要转动到下一个阶段。

    短暂的停留了两日,夏初七的阴山之旅再次启动了。

    这一回,赵樽留了十余人在泰安卫,把亲近的丙一也留了下来,与拉克申交办接手事宜,也便于相互间的通信往来。为了赵樽的安全,拉克申另外派了二十余人,扮成商队的随从,护卫他们前往阴山。

    换了一些人,行军速度反倒更快了。

    队伍里有蒙族人,有大晏人,一路上你说我不懂,我说你不懂,鸟语不断,交流得很有些意思,夏初七也听得欢乐不已。

    就这般在马上颠簸了两日,终于到达了阴山地区。

    阔别了阴山两年多,这里已经有了极大有变化。

    由于兀良汗的扩张,北狄又要驻守刚发现的皇陵,此生偏生又与南晏交界,于是,如今的阴山地区,显然形成了一个“三管三不能管”的交叉地域,夏初七把它叫着古代版的“金三角”。北狄、南晏、兀良汗三股势力都想完全控制它,浸透它,取得它的控制权,却又互相牵制,暂时无法做到。

    怪不得都说“三角才是最稳定的”,夏初七再一次相信了物理法则。

    由于“阴山三角”的地理特殊性,此地小股战役一直未停。不过,由于北狄与南晏的关系修睦,兀良汗发展内政,也只敢偶尔滋扰,并未形成国与国之间的大规律战役,民间一直有正常的商贸往来。

    商队到漠北来买马、买毛皮、买马奶酒入关赚钱,又把关内的大米、蔬菜、丝帛、食盐、铁铜器等贩出关来。这样子的边贸生意利润极高,但一般商人却不敢做这营生,只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命儿搭进去。所以,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人,手上有一些小规模的武装,可以独立往来于阴山三角之间。

    如今赵樽他们扮成的,便是这样的商人。

    再踏上旧地,旧时心思已远,夏初七只觉得这天儿冷得出奇,这个地方也萧条,冷冽,粗犷,毫无中原的温婉毓秀。

    她走在赵樽身边儿,看着这一行数十人,骑马、拉车、挎刀、背弓,孔武有力地排成一行,声势浩大地走在大草原上,突然产生了一种土军阀的即视感。

    在路上,他们曾遇见了几批真正的商队。

    与她想象的“同行相斥”不一样,商人们捞着同样的偏门,吃着同一口锅里的饭,彼此间却很友好。从交谈中,他们得知,这些商人都是准备去额尔古参加“鲁班节”的。

    有节日,便有商机。加上漠北草原冻了整整一个冬天,气候终于缓和,正是做生意的大好时候,谁都想凑一下热闹,那也是正常的。不过夏初七想到赵析的话,总觉得兀良汗搞这事儿也没那么单纯,更不会有什么好心。

    “老爷,前面就是嘎查村了。”

    由于丙一被留在了泰安卫,这一次打头阵的人是甲一。他做了探路先锋,在商队还未有到达阴山之前,便已经在前面探好了路,并且也找好了落脚的地方。他指着远处的坡面,沉声又补充了一句,“就在那坡下三里,很近!”

    嘎查村是离阴山皇陵最近的一个村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赵樽凝神思考一下,点了点头,看一眼夏初七,拍着马背,一声“驾”,领着数十骑便奔腾在了前往嘎查村的路上。

    一行人,排成了一溜,乍然看去,就像一条黑龙的长龙。

    蒙古毡包里,相比于外间的寒风,暖和了许多。

    一名体态微胖的虬髯老者,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据甲一介绍,他叫海日古,在嘎查村里颇有些威望,是数得上名儿的老人了,他不仅大事小事都知之甚详,还通汉话,也时常接待来往于南北的商队,从中得些利钱,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很会来事儿。

    海日古为他们倒上马奶酒,豪爽地几口灌下喉,便拉开了话匣子,不仅向他们介绍了即将在额尔古举行的盛大鲁班节,还率先提到了他们的生意。

    “几位从关内过来,是做什么生意的?”

    赵樽拱手道:“马匹,不晓得老人家可有熟悉的路子?。”

    海日古目光一凝,审视他片望,摇了摇头。

    “这位贵客不像做生意的人。”

    赵樽眉头微蹙,“哦”了一声,笑了。

    “那您看我像做什么的?”

    他面色平静,姿势贵气雍容,每一个字都说得低沉有力。海日古抚了抚长须,与他锐利的目光对视片刻,哈哈大笑一声,话峰一转。

    “老汉我说笑的,只是看贵客面生,怕是第一次来吧?”

    赵樽容色松缓,轻轻一笑,“接了家父的生意小两年了,锡林郭勒一带常跑,但都是做皮毛生意,马匹是第一次做,此地也是第一次来,让老人家见笑了。”

    呵呵一声,海日古摆了摆手,道,“怪不得你不知,这些年的仗打来打去,大汗们对马匹都管得紧,若是私下里贩卖,被发现了,是得遭殃的。”

    马匹是战争的主力,漠北的马儿又有扬名于世的彪悍劲道,不管是北狄也好,还是兀良汗也好,控制牧民们的马匹都很正常,夏初七想,这与后世的枪支管制恐怕也差不多。但是既然如此,那牧民们养的马怎么办?那些马匹商人的生意又怎么做?

    不等她思考出来究竟,海日古又笑了,“但牧民们养了马,不能留着看吧?马匹贩出去,利润也是最大的,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卖也是得偷着卖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赵樽一眼,像是要说一件极为私密的事儿,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贵客恐怕也不得知,阴山一带的马匹,都是卖给三公子的……”

    三公子?夏初七琢磨着他的发音,怔了怔。

    难不成古代也有垄断买卖?

    赵樽迟疑一下,笑道,“那三公子是什么人?”

    海日古见他们感兴趣,就像三公子是他家的似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得意之色,抚着胡须嘿嘿笑道,“不瞒贵客说,我们这位三公子,属实是一个奇人。他不仅做马匹生意,也做丝绸,做茶叶,做铁器,做毛皮……但凡能赚钱的营生,他都做……而且,他为人极好,给的价钱也公道,大家都喜欢他,乐意与他做买卖。所以啊,你们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了。”

    分辨着他的话,夏初七心里微微一怔。

    也不知怎的,他对这个三公子越发好奇起来。

    “老人家,那个三公子,叫啥名儿?”

    海日古见她一个姑娘,也对他的三公子感兴趣,脸上的褶皱笑得更大了,“叫什么名字,老汉我就不知道了。大家都叫他三公子,甚为尊敬……尤其是姑娘们,个个都喜欢他。”

    啊,敢情还是一个万人迷?

    夏初七的好奇心澎涨到了极点。

    “为啥啊?为啥姑娘都喜欢他?”

    海日古瞄着她,笑容有些古怪,抚须的手似乎都缓慢了许多,“三公子长得好看啊!老汉我活了一个甲子,从未见过像三公子那般英俊的儿郎——”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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