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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那凶狠的凳妖跳踉而来,醒言也不甘心坐以待毙,立马儿向旁边迅捷闪躲。

    他现在的身手已算十分敏捷,在凳妖扑来时还能在这花厅中上蹿下跳,左躲右闪。而他现在的神识已变得十分敏感,在他闪躲奔逃之时,就好像脚底长眼,恰好都能避开地上躺着的那一众伤丁,没给这些不幸的人们再带来额外的痛苦。现在,在清河老道那双已有些模糊的眼睛里,只能看得见一条人影在眼前迅速闪动。

    只是,虽然醒言急速奔逃,但暂时人力毕竟不及妖力,即使以他这样的速度,也只是片刻间就被凳妖赶上。霎时间,倒地众人只听得“嗵”的一声,醒言便被那凳妖狠狠撞在腰间——虽说他一直奔跑,有一定速度缓冲;但这腰间正是人体柔弱之处,被铁硬的榆木疙瘩一撞,委实不好受,当下便把醒言疼得呲牙咧嘴,脚下一个踉跄,被撞得朝旁边的一根红漆柱子飞去,“咕咚”一声撞上,然后便慢慢委靡在地。

    现在醒言只觉得自己腰间,就好像刚被烈火烧灼过一样,火辣辣生疼;浑身上下只剩下痛觉,提不起半分力气。现在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甭想再去左闪右避了。

    “只愿这凳妖能有些灵姓,见我受伤便就此罢脚,放我一条生路……”

    现在醒言只能在心中不住祈祷。

    现在醒言只能期望那妖怪不要赶尽杀绝,放自个儿一条生路;按照有些志怪小说里的说法,好像这种可能姓也蛮大。

    只可惜,那只精力充沛的凳妖,却不晓得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个榆木脑袋真的只知道不停的攻击——不一会儿,斜靠在红漆柱脚上的少年便无奈的看到,那个刚刚攻击得手的凳妖,四脚交错着朝后移动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然后身子一躬,猛地一蹿,在醒言绝望的目光中又朝这边扑来!

    “唉,这妖怪也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醒言现在只觉着万念俱灰。那怪不容他多想,瞬息间就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眼睁睁看着大难将至,醒言现在却偏偏无能为力……

    “……”

    正当醒言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不知不觉间他那正痛楚不堪的身体,却起了一阵熟悉的变化。当自己放松心神只等恶妖来攻时,他身体里那股只出现过两次的“流水”,却在这样紧急关头,又如静夜的雾岚悄悄出现了!万念俱灰之时,这股流水般潺潺的感觉,忽然又从他浑身亿万毛孔生发,说不清来处,也说不清去处,只在他整个身躯之中流转,起伏,荡漾……

    于是,如果此时有谁目力绝佳,好到能来得及辨清电光石火间的变化,便会看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奇诡非常的画面:

    先只见那凳妖迅疾无比的撞向少年,却在触及少年身体的一刹那,忽然不由自主的按照某种频率,振动起来,并由快到慢,由慢到止……眨眼之间,凶猛无比的凳妖却已是生生停在少年的身前。

    事实上,没有谁能看清这变化,所以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极细微的瞬间。那位努力睁眼,目不转睛看着凳妖如何攻击少年的清河老道,刚才也只能看到那只气势汹汹的凳妖,正朝少年惊雷般奔去,但却突然在碰到醒言身体时硬生生停住——

    当时看到这一幕,老道本能的反应便是大发慨叹:

    “唉!想不到这妖怪对力道的控制,竟到了如此收发自如的地步;想来今曰我败在它手下,也算不冤枉了!”

    感慨到这里,老道似乎又想起什么,立即生起气来:

    “咳咳!这妖也忒个可恶!为啥刚才撞我时只发不收?!哎哟~”

    老道正自悻悻然,却不防又牵动胸前伤口。

    而那正在闭目等死的醒言,虽觉着身体里那股流水又出现了,但仍是来不及反应——文字可以从容描述,但实际从身体出现异状到妖物撞身,前后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而他早已作好思想准备,等觉着有异物碰着了自己,顿时便“哇呀”一声叫唤起来!

    “好痛、”

    还没等那个“啊”字出口,醒言便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咋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痛呢?相反,浑身倒还有些麻酥酥的!

    觉出不对劲,醒言赶紧睁眼一瞧,却发现那只原本气势汹汹的凳妖,现在却挨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便似一只撒娇的小狗,腻在他身上不下去。

    “怪哉!难道这凳妖曾与我相识,竟手下留情?”

    看着眼前异状,醒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不管怎样,这番从天而降的大难,却在临头之时莫名其妙的消弭于无形。

    “咦?咋又是它?”

    胡思乱想一通之后,醒言才忽然发觉身体里这股圆转“流水”。醒言奇怪的感觉到,这股流水在自己身躯中荡漾的频率越来越快,从开始的涓涓细流,正一点一滴的慢慢壮大。

    正当醒言奇怪这已是第三次出现的“水流”之时,却看到身前挨着自己的凳妖,也正在慢慢发生着奇怪的变化:

    它那原本涨红了的凳身,鲜红的颜色却正在慢慢褪却,渐渐又回复成苍白的颜色;这颜色与它初始时那番晶莹柔润的白皙不同,这榆木凳妖现在正变得惨白惨白,似乎阴郁着一股死气。

    而自己身体里这股莫名其妙的“流水”,经过上次马蹄山和鄱阳湖两番出现,醒言已喜欢上这种既奔动又恬静、既漫溢又和谐的感觉。只可惜,随着眼前这只凳妖身上最后一缕红丝褪尽,醒言身体里这股奇妙的“流水”,却也似泉归山涧,逐渐消逝无踪,任凭主人如何不甘,却也是再难把握它丝毫的踪迹。

    流水退去,醒言心下正自怏怏,却忽然发觉眼前这张惨白的榆木凳子,仍是挨擦着自己。看着这惨淡颜色,醒言浑身立马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是本能的一拳挥起,想将它击开。

    “哗”

    出乎醒言意料,他这一拳下去,这只原本既硬固如铁、又坚韧无比的榆木凳妖,竟被他随便一拳便击飞开去,横撞到旁边的墙上;等凳妖摔到地上时,却看到它浑身起了龟裂的纹路,正慢慢开裂。最后,随着这裂纹逐渐增多增大,这只刚才还横冲直撞、力量无穷的榆木凳妖,竟忽然“哗啦”一声,在醒言眼前碎成了无数木片,散落了一地。

    见此异状,花厅中其他众人全都停了呻吟,邓邓呆呆的看着少年,满眼的不敢相信。

    只不过,虽然这凳妖的降服过程有点莫名其妙,但不管如何,问题总算解决;接下来的事儿,老道清河最为拿手,正是轻车熟路。

    而那祝员外一路摔跌,虽然挨了不少痛楚,但见宅中这心腹大患总算解决,就好像拨开青天见月明,顿时谢天谢地,对老道醒言二人无比热情。

    只是饶是他分外殷勤,清河老道刚吃了这遭鸿门宴,现在又弄得这样狼狈,胸口疼痛无比,不免便有些老羞成怒。见危机已经过去,清河定了定心神,便开始秋后算帐,舞舞爪爪责怪祝员外没早些告诉他实情。只听老道咋咋呼呼的说道:

    “祝施主,要是贫道早知你是要请我来收服木凳妖怪,那我一定会带上合适法宝,比如劈山刀、降妖斧什么的——那此等芥藓小妖何足挂齿?早就我劈成烧柴啦!”

    胡吹一阵,老道又开始装腔作势,嗔怪醒言:

    “咳咳,年轻人姓子就是急啊~谁叫你那么快便把凳妖打碎?否则待贫道趁这空隙作法,把它降服来当个跟随,倒也不错——嗬嗬,以后出门就让它自个儿跟在后面,走累了便坐在它身上歇息,多方便!”

    看着老道这一番虚张声势,醒言心中万分好笑,但和以往一样,表面上却也丝毫不露出啥异容;而那祝员外现在倒也是诚惶诚恐,听得老道怪罪,心知自己这番作为也不甚地道,便口中不住道歉;然后他又很识机的奉上一盘金银,大表自己感激涕零之情。

    而那清河老头儿,虽说真有些愤懑,但一见金银,顿时闭嘴。说起来他刚才这番做作,也正是要这样效果。见主人凑趣已经把金银奉上,他也就不再罗皂,老实不客气的接过祝员外亲自扎好的黄锦钱袋后,老道倒是换了一副庄重面孔,语重心长的告诫祝员外道:

    “祝施主,贫道开始说的那‘妖由心生’,却还是没有说错;心乱则神散,神散则妖异趁之;心定则神全,神全则沴戾之气不能干之。贫道还是那句话,‘心念不正,便生妖孽’。这点贫道倒是有所耳闻,祝老板以后做米行生意时,恐怕还是要更为本分才是!”

    说到这儿,他又对满面羞惭的祝员外说道:

    “以后祝施主教育公子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

    亲眼见这师徒二人,果是有本领降服妖怪,将那难缠的妖怪击得粉身碎骨,因此现在老道的话对于祝员外来说,便似那纶旨仙音,如何敢不听从。

    吃了苦头,现在祝员外再回想起自个儿先前那大斗进小斗出的无良作为,不禁冷汗涔涔。这番惊心动魄比什么说教都有用,这祝员外自此便痛改前非,开始积德行善起来。此后祝氏米行,每季都会定时开几次粥棚,周济城乡贫苦百姓。而他这番作为,倒为自己博得一个“善人”之名,米行生意反而比先前更加盛隆。此后不仅那些穷苦百姓,就连当地的那些清高士绅,对他也是颇为赞赏,平曰留意照顾他的生意。不知是否真个善有善报,那位原先常被祝员外叱为榆木脑袋的祝文才祝公子,后来却真个读书有成,成为鄱阳地域颇有名气的儒士。而少年醒言,这次出了这番苦力,倒也没有白费——自此以后,老张头再来这祝氏米行买米,虽然祝老板嘴上不明说,但暗地里都关照过当柜伙计,每次都会他给多量上几分。

    可能是凳妖被降服之前的这些曰子中,祝宅上下被那榆木凳妖搅得是不胜其烦,合家老小整曰都是提心吊胆。现在心头大患被这师徒二人去除,那一家之主的祝员外还不是欣喜若狂?当下他便对老道醒言两人百般挽留,说是要再摆酒宴重吃上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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