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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药有问题!”柳扬道,眉头拧起看向明乐。

    明乐没有说话,屋子里的几个人也都跟着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长平垂眸看着手里已经冷掉的汤药道,“这些人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把手都伸到这里来了。”

    神情语气之间,难掩气愤。

    左司大巫医的药庐和纪千赫的别院齐名,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皇宫尚且可以远观瞻仰,但是这两处地方——

    方圆五里之内人畜止步,否则的话生死自负。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纪浩禹才这样放心,把明乐留在这里,连额外的守卫都没有派过来一个。

    却不曾想,还真就有人有恃无恐,居然敢在这个地方对她动手。

    明乐的脸色沉寂下去,却没有深究此事,只是重新收摄心神,穿鞋下地走到柳扬面前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阿灏呢?他没跟你一起?”

    “王妃放心,王爷无碍!”柳扬道,字字慎重而肯定。

    他不眠不休的连夜赶路,就是得了宋灏的指示先行回来给明乐报平安的,自是知道此时明乐最挂心的便是这件事,所以也不多做解释,就先透露了她最想知道的消息出来。

    明乐闻言,终于如释重负的吞出一口气,连带着方才险些被人算计到的怨气也都跟着一并消散无踪。

    柳扬这才继续说道:“王爷去了海域,刚到那边,和镇国将军一起研究了海上的具体情形就察觉有异,觉得那姓彭的可能还有后招,后来紧急动用了所有关系明察暗访,果然是发现他在那边的海岛上是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的。不过他的人手都是死忠党,一时半刻的攻克不了,王爷还在想办法,这边他担心王妃会有危险,就差遣属下先行回来给您保平安了。”

    彭修的为人,宋灏自然也清楚。那人一生都抱负高远,只想着建功立业高人一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海上王国,不可能拱手再让出来。宋灏起初是没多想,但是一路上反复思量就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如果假设彭修是知道他此行的意图的,却还执意留在大兴,看着他直奔海域去断他的后路的话——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了,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这样一来,明乐就危险了。

    于是马上就差遣了柳扬回来。

    明乐听闻宋灏没有中计,也是心下大安,点头道,“那就好。”

    “对了。属下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十少爷和尉迟将军,从行程上看,这会儿他们二人应该已经到了海域,和王爷会和了。”柳扬突起想起了什么,又再补充道。

    “嗯!”明乐的心里在权衡着别的事情,只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柳扬是刚一回来就马上赶着来见的明乐,对于这段时间京城方面的消息是眼前一抹黑。

    见着明乐不语,他却是有些着急,就试着道,“十少爷说您和姓彭的已经对上了,王妃您此次受创——”

    “和他没有关系,是些别的事情。”明乐道,关于彭修一事,她并不想多言,只是言简意赅的交代道,“彭子楚的事已经了结了,以后就当是没有这个人了,谁也不要再提了。”

    彭修居然这就没了?他回来这一路上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柳扬闻言,忍不住微微提了口气,明显十分意外,斟酌一下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属下马上传信给王爷,告诉他沿海的战事可以暂缓?”

    既然彭修这个心腹大患已经去了,海域那边被攻克就是迟早的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暂时只需要以重兵压在海岸线上,限制住他们的举动,回头等大兴这边的事情大定之后在回去处理也是来得及的。

    “不!”明乐却是想也不想,果断的一抬手否了他的提议,“传我的命令下去,全面封锁消息,这件事的风声给我尽量的压制住,不准外泄,更不准传给阿灏知道,有违令者,全部以军法处置。”

    彭修那件事发生的始末,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雪雁和长平对于当时具体的经过也不清楚,再加上这段时间明乐都在病中,所有人都知道她忌讳这件事,就全部避而不谈,但此时听她这番话才觉得是话中有话。

    长平的反应最快,立刻就是皱眉上前一步道,“王妃您是想——”

    “荣王和纪浩禹两人的嘴巴我虽然没办法去堵,但至少可以抱一份侥幸的心思,正好,当时爵儿和尉迟瑶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彭子楚已经去了,那就将错就错,阿灏那里能瞒的一日是一日,这里——”明乐的目光沉静,无形之中又带了几分异常凛冽的气势道,“这里是个是非之所,不能叫他再回来了。”

    当日彭修的那番说辞已经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再依照着纪千赫的所作所为来看,那男人的确是背地里另有心思的,再加上她在几次三番的被人算计上——

    这个地方的种种形势可谓波谲云诡,叫人防不胜防。

    不仅是宋灏不能回来,他们也都不能在此地久留。

    柳扬几个都是一点就通的,闻言也是个个神色凝重的沉默了下来。

    “如果荣王真的动了旁的心思,只怕轻易是不会放您离开的。”心里思量再三,柳扬的心里还是乐观不起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明乐道。

    纪千赫越是想要困住她,她就越是得要另谋出路,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我还得要再想想,你们这边都不要露了迹象出去,平时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儿就好。”想了想,明乐又补充了一句。

    “是!”柳扬几个点头应下。

    在没有别的更稳妥的解决方法之前,的确是他们自己想办法脱困最好,至少现在有宋灏在外面可以接应,否则宋灏一旦回来,那就会和他们一样牢牢的被限制住,再就没了发挥的余地了。

    说起来,谁也没有想到纪千赫这一趟设计把宋灏引来的最终目标会是冲着姜太后去的。

    诚然,到了这会儿,这个秘密也仅限于明乐一人知道罢了。

    毕竟是牵扯到了姜太后的旧事,事关她的声誉,不好张扬。

    柳扬等人之所以赞同她“此地不宜久留”的说辞,只是因为觉得此地凶险,纪千赫和纪浩禹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心怀鬼胎带着算计的,这趟浑水,还是早点抽身而退的好。

    明乐既然定了主意,其他人自是没有异议。

    明乐定了定神,就把话题岔开,回头接过长平手里的药碗看了眼,对柳扬:“你方才说这药有问题?是有什么问题?”

    “哦!”柳扬回过神来,眼中神色就带了几分冷意。

    他接了药碗过去,用手指沾了一点药汤凑近鼻下仔细的又再分辨了一下,眉心就拧成了疙瘩,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冷声道:“属下方才只是觉得这药的味道有些奇怪,果然是掺了不该有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长平脱口道,后怕之余脸色都跟着白了一白。

    “是雄黄!”柳扬道,几个字出口,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抬眸看向明乐,“王妃可否让属下替您搭个脉?”

    说着就要来拿明乐的手腕把脉。

    “不用了。”明乐直接避开,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道,“脉就不用把了,我有了身孕了,你只说这味药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就好。”

    之前她和大邺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打交道的不少,对于几种可以造成滑胎的药物有所耳闻,这雄黄一物倒是没有听过。

    不过这会儿明乐也没觉得有人敢在左司大巫医这里试图要她的命,毕竟这个地方非比寻常,如果她会在这里出现什么闪失,首先纪千赫和左司大巫医,乃至于纪浩禹就都要先行发难,那些人除非是想给她陪葬了才敢动手。

    所以不用想,这会儿必然是冲着别的事情来的。

    再赶上她被断出有孕的这个节骨眼——

    十有八九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的。

    柳扬得了消息,一张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就更是挂了一层寒冰一般,透出冷厉的杀气来,沉声道,“这雄黄虽然不是毒物,但是对于孕妇而言却是禁物,偶尔碰一点是没有关系,可是日积月累下来,则会损伤胎儿,即使孩子可以保得住,将来生下来了也有极大的可能会不健全。”

    长平闻言,脚下就先是一个踉跄,一下子就撞到了后面的桌子,上面的瓶瓶罐罐倒了一片。

    “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长平咬着嘴唇六神无主。

    这些人的心思实在是太过狠毒了,哪怕是直接用药叫明乐失了孩子都好,可偏偏却用了这样恶毒的心思——

    试问哪个做父母的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这一次一旦明乐真的着了道儿了,可想而知,日后都必将一辈子为了这件事而承受负担,永远都不得安生。

    “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雪雁也是愤愤,用力的捏着拳头,指节发白。

    明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瞬间转为沉重的呼吸却还是明显的暴露了她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

    她缓缓抬手压住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平静道,“长平,这几日你煎药之后的药渣都还留着吗?去找来,给柳扬看看!”

    “这药庐周围都布了瘴毒,奴婢不能随便出去,药渣都倒在了屋后了,可是好几次的都泼在一起,怕是不好分辨。”长平为难道,跺了跺脚,紧跟着就是眼睛一亮,“对了,每次齐太医用来包药的纸包我都留着,如果这药里头被做了手脚,从那上面也应该能查验出来迹象的吧?”

    “去取来吧!”明乐道。

    “是!”长平点头,赶忙提了裙子往外跑。

    雪雁也是后怕的直冒冷汗,赶紧跟过去帮忙。

    “这药我也只喝了三日,你方才也说是日积月累才会见效的,会有妨碍吗?”明乐问道,把那药碗随手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对方这一次出手极为谨慎小心,大约也是防着这里的巫医是个高人,里面掺和的雄黄药量十分有限,如果王妃只是服了三两次的话,还不至于会有影响。”柳扬道,说话间依旧神色凝重,分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明乐没再说话,两人等着长平和雪雁去把包药用的黄纸给取了来。

    柳扬就着一一查验一番,最后便是长舒一口气,对明乐拱手道:“万幸,这药该是今日才被人动了手脚的,之前几天的都没有问题。”

    “那就好!”长平也跟着长出一口气,“王妃早上喝的药也是昨儿个拿来的,还好柳扬回来的及时,要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明乐虽然面上一直没什么情绪显露,但也是听了这话才完全放下心来。

    雪雁把那些黄纸收拾了扔出去。

    长平的目光落在那碗药上,想说什么,却是几次欲言又止。

    明乐看着她的样子,不禁莞尔,道:“这些东西都是宫里流出来的,而能驱策的了齐太医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一个萧以薇,一个黎贵妃,柳扬一会儿你回去荆王府的时候顺便替我跟纪浩禹说一声,让他尽快给我个准信儿。”

    能用齐太医的人,其实老皇帝和纪浩渊也算两个,只是么——

    这样阴毒又满是算计的小心思,却明显就是那些女人的伎俩,所以这两个人便可以先行排除了。

    不过么——

    萧以薇和老皇帝串通一气,黎贵妃和纪浩渊又是母子同心,其实到底是谁动的手也没什么区别。

    “是,属下知道了。”柳扬点头应下。

    长平想了想道,“那么王妃,那齐太医——”

    这个人既然是包藏祸心,那么就自是不能用了。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是叫他照常过来给我请脉,再拿来的药我不吃也就是了。”明乐漫不经心道,“先由着他们折腾,我现在没空和他们去玩这些小儿科的把戏,容后再说吧。”

    言罢又看向柳扬道,“左司大巫医这里不喜欢外人留宿,再者地方也有限的很,你还是先回荆王府住着吧,每日抽空过来一趟,替我把脉就好,找些速效的方子,这个病,我不想拖的太久。”

    “是!”柳扬颔首。

    明乐的唇角勾了勾,看向外面阳光灿烂的天色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道:“还有一件事,那日阿灏回来见我的时候十分匆忙,有些话我没来得及问他,之前他被彭子楚和萧以薇联手设计一事的始末你该是知道的吧?说来给我听听。”

    那晚宋灏潜去荆王府见她的时候她曾问过,但是其中某些细节却被宋灏刻意的隐瞒了。

    当时明乐也不是没有察觉出来,只是奇怪罢了,直到那天偶然听了彭修和萧以薇之间的对话才了然——

    宋灏忌讳的大约就是萧以薇了,应该也是怕她知道了闹心所以才刻意按下不提。

    柳扬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不免愣了一下,迟疑道,“王妃您——”

    “萧以薇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对我也不必有忌讳。”明乐坦然道,唇角扬起的弧度冰凉又带着讽刺,“你说吧,回头我替你瞒着阿灏也就是了。”

    明乐是个十分强势又有主见的人,但凡是她开口,柳扬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

    更何况关于宋灏被萧以薇囚困的事情,他自己想来也是一肚子的火。

    “王爷被劫持的始末并未对属下言明,只说是一时不察着了道儿了。”深吸一口气,柳扬如实回道,“那些人对王爷用了一种特殊的迷药,药力很强,毒素存留体内,起初的症状是四肢无力,可是后面待到力气逐渐恢复的同时习武之人的内力便会逐渐被消耗掉,自此以后成为废人。当时也得亏是王爷身上带了那颗珠子,后来取了里头的灵虫以毒攻毒才得以脱困,否则的话,如若真要被他们困上几日,后果就要十分严重了。”

    “可以消耗习武之人内力的迷药?”明乐抿抿唇,闭目沉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那药属下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后来给王爷诊脉的时候也能感知到,是一种十分霸道强效的毒药。”柳扬道,心里又再权衡了一下,终究还是一咬牙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不瞒王妃,如果当时不是王爷身上凑巧带了可以抵御蛊毒的灵虫,一旦叫那些毒素在体内存留超过三日,速度扩散之余就会随着血液溶解转化成另外一种慢性毒药,发展下去,就是致命的。”

    “嗯?”明乐的心头微微一震,再次睁眼看向柳扬的时候,眼底就掠过一抹狐疑的神色道,“你是说,无论前面的迷药还是化功散,都只是幌子?归根结底,那用药之人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要阿灏的命?”

    “可以这么认为!”柳扬道,眉宇之间带着化不开的浓厚的忧虑情绪。

    原来还可以只当那件事是彭修和萧以薇一拍即合的谋算,可是照着柳扬如今的这番说辞——

    事情就越发复杂,扑朔迷离了起来。

    其中——

    还是掺杂了第三人的手笔在里头。

    柳扬一直注意观察着明乐的神色,见她这般泰定从容的模样,心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脱口道,“王妃,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明乐的思绪被打断,就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道:“我还得琢磨琢磨,这件事也先放放吧,你连日赶路受累了,回去歇着吧。”

    柳扬自是知道她有所隐瞒,心里觉得奇怪,却没多问,只道:“既然王妃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明乐摆摆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他道,“回头你叫长安过来见我,我有点事要吩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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