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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明泰元年,也就是大燕鼎朔三十四年,大庆景隆元年,这个风雪未休的年末,除了云雷暗潮汹涌之外,整个大陆西半边的所有国家,都因为有心人的运作,陷入一场隐隐的潜流。(.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尧国新帝继位,大燕向尧国派来了使者。

    尧国之前一直是大燕属国,按照惯例,新帝继位,必须邀请大燕使者观礼,向大燕纳贡,并获得大燕皇帝加盖玉玺的敕书,才算有了合法的皇帝地位。

    但问题是,新帝是纳兰述,以纳兰述和大燕之间血海深仇,这个称臣求封的事情绝不会有,所以大燕也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打算派使者去送死。

    可问题是,纳兰述太狠毒了……

    大燕不来昭示主权,纳兰述却不打算放过大燕,当然,他绝不会向大燕表示称臣,他只是在即位后,没有昭告天下尧国脱离大燕而自立而已。

    这一着便把大燕逼到了死角。

    大燕以为纳兰述接手尧国,必然要昭告和大燕脱离,那么不派使者无可厚非,到时候陈兵边界,互相吐几口唾沫也就完了,两国心知肚明,现在不是开战的时辰。

    可纳兰皇帝就好像忙忘记了,根本不提这茬。换句话说,只要他不提尧国独立于大燕之外,那尧国就依旧是大燕属国,大燕就必须派遣使者贺尧国新帝,并下敕书,否则就是大燕自愿放弃尧国属国,不仅是放弃,还是大燕对尧国新帝的示弱,必将引起大陆各国的耻笑——人家还没说自立,你就不敢管?堂堂大燕,势弱至此?

    这对于立国数百年的大燕,绝对是不能接受的耻辱,国家主权不可侵犯,所以哪怕大燕知道,这使者队伍有去无回,也必须派遣。

    正因为使者队伍是真正的找死队,所以这队伍的人选,直接导致了大燕朝廷的一轮不小的风波。

    必死之途,而且还会死得很惨,朝中够资格的官员谁肯去?这件事直接导致三品以上的官员,在那段时间内频频犯事,这些不敢抗旨的滑头官儿,为了避免这送死之途,干脆自我放逐——告老还乡的,突发急病的,突然丁优的,据说那位在皇帝下达命令前及时死了爹娘丁优的幸运儿,他爹娘前一天还精神健旺,上街逛夜市……

    实在找不到理由的,宁可打架斗殴,适当受贿,再自己告发自己,进牢狱蹲上一年半载,出来时虽然丢了官,好歹留了一条小命……

    纳兰述随手丢出来一个难题,使大燕半年之内,朝廷大员锐减,礼部和御史台直接陷入无人状态,失去了御史的弹劾监督,其余官员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而官员的空缺状态,也使燕京世家和各大利益集团展开了新一轮的争夺,各自出手,暗中将浑水搅得更浑,已经年迈老弱的皇帝渐渐便有些弹压不住。

    这是属于纳兰述四两拨千斤的博弈智慧,一个含糊的态度,轻描淡写便乱了大燕朝廷,这还没完,他的真正目标还不是大燕朝廷。

    他的目标是纳兰君让。

    老皇年迈,弹压不住乱象是必然的,皇太子势弱,也不可能力挽狂澜,在此刻,能出面梳理朝政稳定朝局的,必然是皇太孙,纳兰君让再想韬光养晦,也不可能。

    这是阳谋,逼纳兰君让在此刻不得不展示出他大部分的力量,事实上,当一次朝会上,再一次为使者人选的纷争,导致老皇当场发病之后,纳兰君让就强势接手,一方面封锁九城,调动大军入驻皇宫,将皇帝寝宫重重保护,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一方面,内廷很快传出圣旨,以太子监国;同时,使者人选也被纳兰君让以雷霆之势迅速决定,出使尧国人选,是新任的一位礼部侍郎,之前名不见经传,但很明显,这是皇太孙派系的嫡系之一。

    如果不是忠心耿耿的嫡系,怎么肯为太孙赴这必死之路,迅速稳定朝局?纳兰君让为了不让使者引起的事端再扩大下去,不得不牺牲嫡系,内心怎么能不滴血?

    纳兰述一次出手,便逼纳兰君让不得不损失一个铁杆,但这事还是没完。

    空缺的职位要补上,此刻是纳兰君让掌握朝政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哪怕知道因此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也不能,当皇太孙派系的官员迅速占据了所有的空缺职位,一个庞大的太孙集团已经形成。

    皇太孙在此次使者事件中,向所有人展现了很多东西——他有决断、有死忠、有大量的忠心耿耿的官员支持,在皇帝还一筹莫展的时候,他能够迅速出手稳定局势。

    韬光养晦多年的皇太孙,被逼锋芒毕露,虽然在大燕所有朝臣的眼中,年轻有为的皇太孙,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展现锋芒的时候——陛下病重,太子懦弱,他站得再高,也没有谁可以对他冷箭相向。

    然而只有两个人知道,其实现在还不是时候。

    纳兰述和纳兰君让。

    两个人,都很了解现在皇位上坐着的那头病虎。

    这位曾经是大燕历朝风评最好的皇帝之一,尧国最初就是在他手中成为属国,甚至没有因此花费一兵一卒,即使后十五年他似乎无所建树,但真正聪明的人都知道,能在先皇众多子嗣中夺取皇位,能稳居帝位三十多年,纳兰弘庆,绝不会是简单角色。

    如今纳兰君让被逼不得不悍然出手掌控朝局宫禁,同时也暴露了他潜在的所有力量,这看在城府深沉的老皇眼里,如何不心惊?

    对于皇帝来说,哪怕皇位明天就要传给孙子,今天也不容得他觊觎,皇太孙潜藏力量如此惊人,连为他毅然赴死的人都随手拈来,这叫老皇相比之下,羞恼愤怒,不可避免。

    纳兰述怎么会仅仅想要大燕混乱或杀他一个使者?他一环扣一环的反间计,目的只要是令一向亲密信任的皇族祖孙出现裂痕,要大燕最优秀的继承人陷入困境。

    而纳兰君让即使知道自己出手是犯忌,是中了纳兰述的计,但他偏偏还不能不这么做,他不能眼看大燕朝局陷入乱象,那会使大燕迅速走向衰弱,被左狼右虎所侵吞。

    而在此时,燕京悄悄流传开一个流言——当初燕京事变,那样重重围困下,纳兰述竟然能带齐三百护卫安然无恙出城,就是因为纳兰君让暗中和他勾结!

    传言里,这叔侄早已私下达成协议,纳兰君让放纳兰述出城,至尧国夺取皇位,纳兰述奉纳兰君让为主,助他早日皇位到手。

    当初燕京城门上的事情,此刻也已经被翻了出来,很多人回想当时皇太孙奇怪的举动,也心中泛起疑惑——皇太孙似乎当时,真的放弃了不止一次的杀掉敌人的好机会。

    流言越传越厉害,皇宫中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但事实上,那头病虎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大燕皇帝的出手,别说百姓不知道,就连朝中重臣也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有一天晚上,太孙进宫后就没出来,之后太孙“抱病”,一直深居于崇仁宫。

    表面上一切如常,连太孙派系那些新贵官员,都没有动一个,朝廷,似乎还是纳兰君让的朝廷。

    但只有很少人知道,皇太孙已经离开了燕京。至于他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知道的人更少。

    而深宫里那神秘的一晚,当今天下,也只有纳兰弘庆纳兰君让祖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政治阳谋,两国相争,最不经意的一着翻手,成就对大燕最翻覆最连绵最为祸深远的攻击。

    来自于尧国新帝,最深沉而惊才绝艳的智慧。

    所以,为了这件捏着鼻子不得不上的破事,大燕磨叽了几个月,导致纳兰述继位将近半年,大燕的使者才终于姗姗来迟。

    大燕使者虽然抱了必死之心,但心中也在发狠——你们只要在金殿之上赖账,在我们来了之后才表示自立,你们也必将被天下耻笑!

    事实好像确实不出他所料,尧国金殿之上,当着济济群臣,纳兰述冷笑掷下大燕国书。

    大燕使者笑了,正准备唇枪舌剑好好讥讽纳兰述一番,不想得到的却是令他瞠目结舌的答案。

    “大燕无耻,一至于斯?我尧国早已宣布自立,你们竟然还有脸来下敕书?”

    大燕使者满头大汗——尧国什么时候宣布过自立?尧国宣布过自立,大燕根本不会来人,也不会因此遭受巨大损失!

    “陛下何出此言!我国并未接到贵国自立国书!”

    “朕继位当日,便已经昭告天下自立,并在三日后,箭射国书入嘉陵关!”纳兰述理直气壮,“你们敢说没收到?”

    使者直着眼睛。

    “箭射……”

    箭射国书入大燕嘉陵关?自从纳兰述占据尧国国都,皇位已经注定要落于他手之后,大燕便将尧国视为敌国,紧闭关门,加派军队,日夜巡守,两国边境士兵也时有摩擦,动不动便有冷箭射入对方的关城,双方都出动神箭手拦截对方冷箭,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在意某支带有“国书”的箭?

    早不知道给射到哪个臭水沟去了!

    “我方射出国书之前早已通知大燕,并连射三封!”纳兰述一脸诧异,“别告诉我三封都没看见!”

    使者冷汗滚滚——越是连射越会被拦截,而且双方对射,从来不会仔细听对方说什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纳兰述大笑,“九蒙纳兰氏当初在九蒙高原,就以皮粗肉厚闻名,如今十代之下,此术修炼得越发炉火纯青,佩服,佩服!”

    使者脸红如血,一口血喷在地下。

    此时傻子也知道被阴了,但是又能如何?可怜大燕,之前已经因为纳兰述暧昧不明的态度,暗中损失难以估算,原还想着大殿之上,待纳兰述宣布自立,义正词严质问,就算要死,也要令尧国颜面扫地,好好一振大燕泱泱大国之风,不想到最后,被羞辱到死的,还是自己。

    据说消息传到燕京,纳兰弘庆当即吐了一口血。

    纳兰述把大燕使者羞辱到底,却出乎众人意料,并没有杀任何一人,也没有留他们在京城逗留,以“两国之争,不斩来使”为名,将他们迅速驱逐出了尧国。

    使者拣了一条命,也就没有了拼死为大燕争气的想法,赶紧回国。

    但这队人,在接近大燕嘉陵关的时候,忽然失踪。

    当时使者队伍已经出了尧国国境,大燕远接出的军队,是亲眼看着尧国护送的人,将大燕使者近乎押解一般送来的,虽然态度恶劣,但确实是完好无缺交到他们手上。

    但就在当晚,这队人失踪,大燕军队遍寻不获。

    七天之后,消息传来,大燕使节一行人,被大庆铁骑截杀,死于原冀北涡山附近,也就是现在的大庆国土上。个个死得奇惨,先中毒,后被禁,最后拖在马匹上拖出十里地,尸骨零落。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跑到庆国地域,又死在庆国,他们的尸首莫名其妙出现在庆国和大燕边界,身上的伤痕,是红门教的独特武器所造成。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红门教是沈梦沉所有,是他的建国之基,这笔帐,无论如何也得算在沈梦沉身上。

    哪怕明知道里面有猫腻,但大燕也不得不摆出兴师问罪架势,西线大军二十万开拔,压往青阳山脉附近。

    大庆也不能示弱,当即陈兵边界。

    两个紧密相连的国家,迅速进入了战备状态。

    近在咫尺的尧国,却完全没有动静,像当真和这事无关。

    消息传遍天下,西鄂羯胡的掌权者,苦笑摇头,而稍远的东堂南齐,两位皇帝同时大笑。

    “好狠的纳兰述!”

    ==

    云雷的第一轮比试在三天后结束,君珂并没有去关心战斗的结果,每隔三天,她会去沈梦沉的宅子,解自己的毒脉并助他平定体内的真气。

    双方已经达成协议,在这段古怪的和平时期,双方护卫都会约束在一个可以随时被主人召唤的地带,允许靠近,但互不干扰,以免红门教和尧羽卫两大死对头,见一次打一次。

    君珂惯例先去看做人质的梵因,还没到他住的屋子,忽觉一道人影倏忽便逝,方向正是从梵因屋子里出来。

    君珂一惊,担心梵因安全,不敢去追,匆匆进了梵因屋子,“大师,刚才……”

    屋子里,梵因手撑额头,默然端坐,似乎正在凝神思考,听见她的声音,抬头微笑,“你来了?刚才怎么?”

    君珂一怔,她明明看见有人出入梵因住处,但梵因一脸无辜令她无法问下去,只好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上前给他把脉,衣袖一动,一枚药丸落入梵因掌心。

    这是她让柳杏林拿出的解毒丸,来给梵因试试能不能解去沈梦沉的禁制,四面都有耳目,她不能不小心。

    从梵因处出来,照例先给她解脉,沈梦沉在温泉门口等着,几天不见,他神色又憔悴了些,两人默默在温泉前对视一眼,君珂先偏过头去,身子一闪抢先进去。

    沈梦沉神色自若地跟进去,慢慢脱衣服,君珂已经泡在了温泉里,长剑搁膝,闭目入定,看也不看他一眼。

    哗啦微响,沈梦沉入水,君珂的心砰砰的跳起来——今天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刺激自己?

    “最近每夜都在写信?”沈梦沉的开场白令君珂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愤怒,然而对面雾气里,若影若现的修长光洁身躯,令她霍地闭上眼睛。

    “你还真的挺会装样。”沈梦沉淡淡讥嘲地笑,“你明明知道尧羽卫会偷出那些信,送给纳兰述,还装模作样将信封在石头里,你累不累?”

    “感情的事,你懂?”君珂语气比他更讥嘲,“哦不,皇帝陛下,我错了。和你谈这些,本身就是最浪费感情的事。”

    “纳兰述很懂?”沈梦沉一笑轻轻,“很懂的话,他为什么任你远走?”

    “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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