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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这一手釜底抽薪,果然深得当年用兵狡诈的封都督的真传。

    “半个时辰,我要看见云雷的孩子们。”祖少宁微笑,“否则你们会看见执法队的刀。”

    “是!”

    ==

    月色笼罩一片寂静的云雷高原。

    遍地三尺高的狼牙刺灌丛,在清冷的月色下微微颤动,将地面拉出许多纵横的黑影,乍一看那些颤动,像是被风吹掠所致,仔细看,却能发现那些颤动十分急速且有规律,所有的起伏都呈现一种协调的韵律。

    从灌木丛的缝隙看过去,高大的云雷城,远远矗立在地平线上。

    灌木的缝隙里,露出柳咬咬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半蹲着,手指在地面蹄印上抹过。

    “极有耐力,适合长途奔袭的东堂山地马。”她清晰地道,“非标准配备,轻骑,每人携带十日干粮,两个时辰前从这里通过。短暂休息,并且是一路上唯一一次休息。”

    拨开灌木丛,她绕着地面走了一圈,“一路都在留隐秘的记号,后面还有增援军队。”

    灌木丛后还有几具尸首,行商打扮,柳咬咬看也没看一眼,道:“他们穿越云雷高原东部,将路上所有遇见的人都杀死。”

    走到一棵树面前,她眼光一凝,手指在树上拈起一条黑色布丝,那丝线特别滑腻,可以想见,穿在人身上,行动一定很便利。

    “‘刺’部!陷阵营!”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柳咬咬语气古怪,似森冷似欢喜。

    云雷军们诧异而又佩服地看着她,佩服的是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通过蛛丝马迹能准确推测敌人动向,连路线都不会追错,诧异的是这么紧要关头,赶紧去救云雷才是要务,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耽搁时间?

    “姜辉,拨出三千最精锐的士兵给我,剩下的和你就留在这里。”柳咬咬突然道。

    “什么?”姜辉脸上的刀疤都惊得一跳,“三千怎么救云雷,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

    “按时辰推算,东堂军队一定已经进入云雷。”柳咬咬缓缓道,“云雷如果被挟制,我们去再多人也没用,但就我对云雷城的了解,东堂要想迅速吃下这座城,不太容易,只要他们还在僵持,我就有机会,这个时候,拼的不是兵力,是掌控和暗手。”

    “而云雷城目前的东堂军队应该不多,我估计,八千到一万。但一定还有后续援军,人数应该在前队两倍以上。”她静静道,“我们不怕战斗,但不能落入两面夹击,所以必须拦截他们的后续军队,按他们的马速来算,日夜行军,一日后便到。”

    姜辉想问她如何确定人数,想了想没开口,道:“是。”

    “陷阵营五万人,但不可能全部过来。”柳咬咬环顾四周,面色微冷,“以他的作战风格,他顶多带三万人。”

    “他是谁?”

    柳咬咬忽然一笑,红唇白齿,艳美如花。

    “祖、少、宁。”

    ==

    姜辉按照柳咬咬的布置,带一万八千士兵埋伏在东堂援军必经之路上,柳咬咬选了个地势极佳的山谷,并做了一番布置。

    她自己带着三千精锐潜向云雷城,在城外高岗之下,柳咬咬一个手势,三千人无声无息趴在地上。

    柳咬咬听着风里的动静,眼神明亮,她身边柳杏林痴迷地盯着她,觉得他家的咬咬思考的时候最美丽。

    “看样子祖少宁打下城门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哪。”柳咬咬在嗤笑,“东堂名将?好日子是不是过得太久了?”

    一个云雷队长潜了过来,“柳姑娘,城门防守薄弱,我们是不是立即进城?”

    “不,”柳咬咬很坚决,“城门防守薄弱是幌子,听声音,城内果然没有第一时间被夺,应该是展开了巷战,如果我是祖少宁……”她闭上眼睛,敲了敲脑袋,展颜一笑。

    “我会佯攻继续吸引巷战。”

    “然后我会找到云雷城的真正软肋,云雷现在只剩下老弱妇孺,那么这个软肋就是孩子。”

    “城中三大武寺一向是居民主心骨,此刻城西一定是主战场,注意力也该放在那里。”

    云雷军们惊骇地盯着她,心想那个祖少宁真倒霉,一举一动都被柳姑娘猜住。

    但柳姑娘怎么对敌国一个将领的作战风格这么熟悉?

    “我们不必硬攻,但我们可以浑水摸鱼……”柳咬咬召集几个队长,低声嘱咐一阵,队长们领命,带着手下没入黑暗而去。柳咬咬柳杏林则在一批护卫保护下,退到城外一个隐蔽处,等待里城的信号。

    柳咬咬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柳杏林。

    “杏林,等下你找个地方躲藏好……”

    “不。”柳杏林语气温柔又坚决,“我一直陪着你。”

    柳咬咬定定凝视他半晌,忽然笑了,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咬了咬他的耳朵,眼看着那耳朵唰一下煮熟,不禁吃吃地笑起来。

    “好人……傻子……”她媚眼如丝,呢声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快问,不然等下咱们就没空了。”

    “咳咳。”柳杏林抱着柳咬咬,又爱又恨想这真是个小狐狸精,老老实实地问,“我觉得你对那个什么祖少宁很熟悉。”

    “当然。”柳咬咬懒懒道,“一起长大,一起启蒙,一起学艺,别说他的行军风格,他就是掉下一根汗毛,我也知道姓祖。”

    “咬咬,你是……东堂人?”

    “嗯。”柳咬咬一笑,将他推倒,骑在他身上,去捏他的脸,“我是敌国女奸细,怕不怕?”

    柳杏林被她压着,却没有和她玩笑,痴痴凝视着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咬咬,他是不是曾经……对不起你?”

    柳咬咬一怔。

    她怕杏林紧张,有意插科打诨,不想这平日痴傻的家伙,逢上她的事,却敏锐得惊人。

    他一腔细腻心思,深深切切,都栓在她身上,稍稍牵引,便拨动整个心弦。

    捏脸的手势化为抚摸,她俯下头,在他唇上一吻。

    “好人。”这一声温柔缠绵,叫得柳杏林险些化成春水,“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再能对不起我。”

    柳杏林明白她的意思——爱你才会在乎你,爱你才会被伤害,否则,不过一段仇怨而已。

    “小珂将云雷安危交给我,我必得为她保下云雷。”柳咬咬已经恢复了正色,轻轻站起,道,“杏林,等我杀了祖少宁,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好。”柳杏林站起身,紧了紧腰间,那里,有一柄纳兰述赠他防身的匕首,十分锋利。

    他还没杀过人,不过,咬咬需要,他就去。

    “祖少宁,真没想到来的是你,真高兴来的是你。”柳咬咬注目黑暗中的云雷城,慢慢擦自己的剑,唇角笑意凄凉而神秘,“大将军了是吗?陷阵营归你了是吗?成为郡马了是吗?踩着我封家的血一步步上位,是不是睡梦也香呢?”

    风将呓语卷起,散在高原森冷带霜的风里。

    云雷城里,祖少宁忽然回身,注视身后遥远深邃的黑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

    “为什么这么冷……”君珂抱着双臂,牙齿打战,缩在墙角。

    对面,沈梦沉盘膝而坐,没有睁眼。

    从那场“全息影像”播放完毕,两人震慑于这奇异的场景重现,还在思考里面的玄机,忽然便发现,不知何时,甬道两端,竟然无声无息关闭了。

    两人在两端折腾了一个时辰,也没找到出去的办法,那些巨大的原石就像从来就生在那里的山壁,岿然不动。

    君珂运足目力查看,查看的结果十分令人崩溃——石门厚达半丈,有开门枢纽,却在另一面,根本无法从内打开。

    那么厚的石门,她就算用毒功腐蚀,也不可能腐蚀出一个可以供人钻出的洞。

    沈梦沉或许可以?但那代表他要耗尽全身功力,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吗?

    他是绝不会在她面前任自己耗尽功力的。

    两人面面相觑,始终不明白,石门是怎么合上的,以两人之能,谁能无声无息就关上门?

    也许这通往地宫的甬道,是会随时变动?

    两人很快就不敢再多做尝试,那会加速氧气的耗费,更快地陷入绝境。只好盘膝坐下,进入耗能极少的全息状态,思考或等待着某个开门的契机。

    但很快君珂就发现,越来越冷。

    冷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或者就是从石缝里透出,那些青黑色的石块,看不出任何冰晶和雪色,但寒气就那么幽幽而来,甬道内的温度在迅速下降。

    君珂被点了穴道,无法运功抵御严寒,脸色渐渐冻得发青。

    沈梦沉并没有第一时间解开她的穴道,他的眼神,淡定而审视。

    他始终记得在祭坛前梵因出手的金刚杵,记得那杵曾经从君珂身前擦过,看起来像是梵因失手,但他了解梵因的武功,这么近的距离,他实在不太可能失手。

    那一杵,按说是替君珂解穴的,所以之后他一直在观察她,此刻甬道封闭,严寒迫近,如果要露出马脚,就该在此时。

    但君珂冻得小脸白中带青,牙关打战,却始终没有运功抵御寒冷。

    是他太多疑,还是她太能忍?

    “这门……是不是……你关的?”君珂浑身发颤,抖抖地问。

    “哦?”沈梦沉神色不动,“我还以为,是你关的。”

    “……想象力……真丰富……”君珂打颤,“我想冻死……自己么……”

    “先前我被那鬼像所惊,”沈梦沉悠悠道,“你确实有机会的。”

    “……嘶……不和你……说了……耗费我……热量。”君珂缩成一团,乌龟状不理他了。

    忽然身边气息流动,随即身上一暖,沈梦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看来我不得不帮你取暖了。”

    他坐在地上,伸直长长的双腿,将君珂抱在怀里,不让她接触地面,先用她的披风将她裹好,然后解开自己的披风又裹上一层。

    这么抱着她静静在黑暗中坐着,忽然便觉得心情宁静,沈梦沉唇角微微翘起,手臂紧了紧。

    “让开……让开……”君珂牙齿上下交击发出清脆的颤音。

    “你能自己御寒我就让开。”沈梦沉抱着她不动,似笑非笑看她,“你不是最讨厌我碰触?那么,运功啊。”

    “混账……是你锁了我的……穴道……”君珂稍稍温暖了一点,口齿也流利了许多,“我运什么功?”

    沈梦沉盯着她的眼睛。

    君珂毫不退让地直视。

    “我还真不敢解开你的穴道。”半晌他笑道,“那就这样吧,我挺乐意的。”

    他的手按在君珂肩头,心头疑惑更重——当真她穴道没被解开,一切都是自己多疑?

    然而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她肌肤冰冷,他心中起了淡淡怜惜,君珂不比他,他自幼练的就是阴毒寒功,御寒能力已经渗入血脉,可她内功太驳杂,大光明法不能运功驱寒,体内属于他的寒气,因为已经势弱,不够形成防御,反而会呼应外界寒气里外交攻,所以她难熬是必然的。

    怀中的君珂在颤抖,她已经没有力气挣脱他,沈梦沉不敢运功给她御寒,她体内所余的他的真力,正在治疗的紧要关头,不宜再被搅乱。

    他低头看她,这好像是认识至今,她第一次和他如此没有抗拒的接近。

    裹在披风里的脸,比雪白的披风更白,透着点冻出来的淡淡青色,越发显得睫毛深黑,颤颤可怜,是一朵雪地里凝了冰晶的花,透明而艳丽。

    沈梦沉忽然有点恍惚。

    想起当初轿内初见,她撞入轿中,一抬头,金光熠熠一轮。

    忽然就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当时,没有毒肿她的脸,直接要了她多好……

    随即沈梦沉便笑笑,摇摇头,甩掉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一生,不为已经发生的任何事后悔。

    向前走,向前走,挡在他道路上的所有人,都该如荆棘被刀劈裂,纷落两旁。

    怀里的人也是一丛荆棘,娇小多刺,没对他展现过柔顺的枝条,勒在怀里便会觉得刺痛到血肉里。

    觉得痛,却又忍不住低头,看那小小的白到透明的脸。

    黑暗里谁的呼吸有点紧,不明显,经过控制,却在幽深近乎窒息的甬道里,声声分明。

    一根微凉的手指,不知何时,轻轻搁上君珂的颈侧。

    君珂霍然睁开眼睛。

    ------题外话------

    最近身边好多人感冒,据说是流感,我也光荣传染了,但和一般感冒又不一样,不打喷嚏不流鼻涕,却一直低烧,烧了一周,搞得精神恹恹和抽大烟似的,中药西药冲剂都不太起作用,不知道亲们对这种温柔型感冒有什么治疗经验?

    夏秋之交,昼夜温差大,容易感冒,亲们都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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